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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高低(38)

作者: 半吐云 阅读记录

白卯生见这位主儿就下意识捂住一边脸,“印秀,你……你怎么回来啦?”

印秀才读到高二就从二十三中辍学,外面风言风语她是去了东莞而非深圳。她拉着瘦豆角般的白净女孩去近熙街馄饨摊前坐下,叫了两碗后就抬起紫色指甲自顾连舀了三勺辣油。馄饨汤阿姨一句“阿要辣——”还没说完,瞥见印秀碗里红彤彤的一片愣住。

白卯生捧着葱花馄饨清汤慢慢喝了口,见印秀似乎有些饿,又从自己碗里舀出全部馄饨给她。

她们是经过别校孩子介绍在溜冰场认识的。印秀天赋好,学了一个月就成了冰场一枝花,还惹得小痞子为她打了四五架,个个巴不得抢了她做女朋友。她谁也瞧不上,宁愿拉着育才的白脸小妹妹玩儿。两人独处的时候不多,多也是印秀喊白卯生出来陪她散步聊天,或上网说话。

她曾问白卯生,“育才不都是乖孩子好孩子吗?你怎么来和我们混?”

白卯生说,“你们也是乖孩子好孩子啊,不就是学习差了点?我学习也不怎么样。”印秀就明白了,“哦,你是傻孩子。”

她们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属于熟人堆里排第三或者第四个打招呼的那种熟悉,却也莫名其妙地会有些礼尚往来:白卯生借她一百块零花,印秀去深圳前来特意和她告别,并且告知“我没钱还你,这样,我亲亲你吧。”

一去沿海数月,她脸色憔悴得白中发青,要靠厚厚的粉才勉强能看。两道眉毛描得不错,更像卯生经常在老录像里看到的墨膏描就。吃了接近两碗馄饨的印秀擦了擦嘴,见沾里不少口红在上面又掏出化妆镜对着补妆,大眼睛专注地看镜子,再眼珠子朝下,漏出一小片眼白送给白卯生,“看什么看?”补完了妆见白卯生双手握拳乖乖放在膝盖眼睛看地面,脸上又充斥着紧张不安,“别怕,”她冲着白卯生挑眼,狭长的眼尾显得有点妖气,“今天不亲你。”

等结账时印秀就坐那儿,见白卯生付了钱她才站起来,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左右摇晃。白卯生低头,发现十一月寒气刚起,而印秀只穿了双帆布鞋,还没穿袜子。

白卯生不知道印秀要找自己干什么。至于她找到自家楼下,也可能因为她随嘴和小姐妹说了家里在哪个小区。可印秀就这么记住了。印秀和她走了会路,“行了,谢谢你请我吃了早饭。”她伸手,抬头看着比自己高的白卯生,“快低头。”

白卯生乖乖低头,任印秀紫色的指甲在头发里胡乱撸着,等她的短发成了鸡窝,印秀满意地看着作品,“洋气多了。”她将手揣回,“我走了。”

身后的少女看了会儿,忽然说,“等下。”她让印秀在原地等着,一口气跑回五楼家里卧室,从床头柜下的小箱子翻出昨夜里戴的红绒帽,下面压着五百块钱。白卯生想了想,放回去一张。抓着四百块又跑到印秀面前,“给你。”

印秀吃惊,眼睛盯着红票子似乎挪不开,“我可还不上。”

“不用还了。”白卯生将四百块塞进印秀口袋,她羽绒服内估计只有件T恤,腿肚子到脚踝光秃秃地可能是只穿了短裤。而且指甲缺了好几块油没补上,脸上落魄潦倒,连馄饨都要吃两碗。白卯生断定印秀缺钱。

印秀从口袋里拽住那几张票子,看着白卯生笑,“你真的是不是傻子?”她笑时眼里有些心疼,抽了两张给自己,再送两张进对面傻子口袋,印秀吸了吸鼻子,“谢了。”

她迎着初冬淡白的雾气走向前,剩白卯生晕晕乎乎地在身后看着她,“我怎么会是傻子呢?”白卯生举起剩下的两百块笑,“嘿嘿,这下还是有三百。”

第19章

哪怕早五年,柏州人都不愿意在市西边买房。因为西边多的是各种工厂,化工农药造纸纺织聚集在工业区,以南北走向的近熙街为界,住西边的人往往给人一个印象:哦,老工人。

不少工厂改制后,柏州市西边忽然热闹起来,说到底还是因为地价比市中心便宜。于是从近熙街往西的老工厂区,还有从老工厂区往西的郊区,幢幢大楼拔地起,固定资产投资拉着柏州GDP一路飙行时,柏州人忽然发现:这两年老西区渐渐变得洋气了。路修得最宽、绿地面积最多、楼房建得最高、路上跑得名牌车也多。

印秀家就处在老工厂区和蓬勃的郊区交界处,她外祖父母原本是纺织三厂的工人,九十年代初就相继去世,而母亲印小嫦则亲眼目睹了改制和下岗浪潮。那几年工厂大喇叭放刘欢的《从头再来》时,多少人为了找工作愁白了头。印小嫦却早他们几年自主谋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