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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高低(220)

作者: 半吐云 阅读记录

小卷毛坐在火锅对面扫了三盘肉后才说起自己的悲惨机遇,“我被那孩子拉了一裤腿,还是袁阿姨拿了她一条裤子给我换上了。”

十七岁的怀丰年穿着四十四岁的袁惠方的鲜红大妈花裤,皱眉忍着婴儿粑粑味道搓洗着自己的裤子时,对面理发店的战局刚刚消停了会儿。据说宿海的后爸被人喊回了家,她没听清里面说什么,就看见毛信霞拉着宿海说要离开这个家。

“后来呢?”俞任给她烫菜时问。

“被袁阿姨拉到自己家里劝了。”怀丰年说大概天下劝架的人说话都是一个套路,“孩子还小”,“你舍得他们受苦吗?”,“那也是他妈。”不过袁惠方和稀泥还讲究点心理攻略,“不就是和老东西比命长的事儿吗?你还年轻,她还有几年能蹦跶的?过阵子我去和她说,你现在得罪小毛,等你老了躺床上翻白眼等死时,屎尿兜一裤子你看谁给你换?”

怀丰年说俞任,为什么有些人眼里就剩下吃喝拉撒呢?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思考生命的意义?我爸活在孝子贤孙的惯性里,我妈就挣扎在没钱养老的焦虑中,我不愿意像他们。俞任,我要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俞任听完她豪气一语,也好奇这个连自己都没想明白的问题怀丰年如何解答,“丰年,你觉着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你的理想是什么?”

怀丰年嘴里塞满了虾滑牛肉,“游手好闲,玩物丧志!”

俞任伸出大拇指,“是这个理。”两人边吃边笑谈,还是聊到了正经事,俞任问怀丰年为什么要去电子厂打工?一个月一两千块还比不上在柏州市做家教赚钱。高考成绩出来后,就有培训机构的老板找到俞任,说一个月出一万块聘请她授课。俞任拒绝了,“我不缺钱。”

“我就是不想再碰那些题了。”怀丰年说她也算不得顶聪明的那类人,也是用题喂出来的考试机器罢了。再说,“真要去辅导班上课,象牙镇的那些亲戚熟人还不也个个找我父母要把孩子塞给我?”怀丰年说她想把自己打入底层,尝尝不同的滋味儿。

人要尝滋味还有不同途径,可以旅游,可以品美食,还能做不同的工作。怀丰年对此有自己的计算,“包吃包住,还有钱拿,又有滋味,我觉着挺好。”她希望用一个假期的体力劳动让自己麻木的躯体从题海中恢复。

怀丰年吃得好像带劲,眼底却时时刻刻关注着俞任——她比上次见到还要开心,高中时有些阴郁低沉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脸上的阳光。她双眼盈满了希望,还有温柔。

拿着筷子的手麻了下,怀丰年最终没有问俞任的私事。哪怕是好朋友,“私”这个界域仍然需要双方不断地探索。对俞任而言,感情就是完全的私事,她不乐意人家多嘴的。

小卷毛挠了挠被毛信霞剪短的头发,“就是觉得——你整个人气质变得更柔和。”

俞任嘴唇一抿,表情有些高深,“是吗?”她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嗯,可能……”她果然是齐弈果口中的“孩子”,内心的这份喜悦还不能做到滴水不漏,她希望得到好友的理解。

心跳急促了会儿,俞任说,“我谈恋爱了。”

怀丰年的表情闪过一丝古怪,很快转为惊喜,声音带着分刻意的惊讶,“太好了!”她低头看着桌下开始打转的手指,“嗯……不管是谁,我祝福你们。”

俞任眼含泪花,“谢谢你丰年。”她再踌躇了下,“是……是弈果。”

怀丰年的眼镜被沾上了一层雾气,她摘下后缓缓擦着,“啊,是小齐姐姐啊。”是那个头发像波浪、眼神时而和气时而看破人心、长相还算凑合、气质勉强入眼、性格老不正经的女博士!果然是她!

戴上眼镜的手指轻微地哆嗦了下,怀丰年看着俞任少见的急切眼神,“挺好的,真挺好的。”这人和人的差距是怎么体现的?是时机!白卯生无法接近坐监的俞任,她俩就算到了头。自己因为复读也错过了俞任。而俞任解放后进了大学,碰上了好像很闲的小齐,干柴热火不点自燃。对,一定是因为这样。

而那个女博士,成天开着车带着俞任溜达吃喝,还能教她下棋。这感情不就升温了吗?柴火星儿不就窜出火苗子了?

怀丰年吸溜了下有点酸的鼻子,“她追的你,还是你追的她?”如果是前者,女博士就是居心不良。同样是别有用心,为什么人家能成了?因为行动啊。

怀丰年尽量微笑,听俞任说没有追求。算是两个人水到渠成。

小卷毛感觉自己的头顶毛发在自动拉直,那是鸡皮疙瘩在怒发冲冠。为什么她和俞任就没有水到渠成啊?因为她怀丰年压根没行动!在八中时怎么行动?一块儿搓内衣能搓出感情吗?一起吃饭能培养出爱意吗?一起努力学习考试可以让心灵拉近吗?万恶的应试教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