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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高低(149)

作者: 半吐云 阅读记录

但是八中高手如云,怀丰年的成绩单第一次送到怀湘龙面前时他吃惊不已,“数学五十二?英语六十三?”这还是暑假时让妹夫靠关系给塞进辅导班的结果。

从此怀湘龙就对怀丰年的成绩噤口,他对女儿的教育采取“勿敲响鼓”的原则,其实是训斥无用。别的地方他也干着急帮不上,渐渐的,怀湘龙也不问了。他这人年过四十五后才开了窍,“就算考个二本,她女孩子家也不愁没下家。”

可对于家里的其它事儿,怀湘龙不管不问不沾手。要钱?工资就这点儿。给了老婆如何给老娘?干活儿?他虽然是农村里走出来的,但从小不做农活儿。活儿有老娘姐妹担着。再说,他得工作。

哪怕读了再多的黑格尔康德霍布斯马克思,怀湘龙从来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婚姻对男人意味着什么?遑论另一个问题:婚姻对女人意味着什么?

怀丰年却思考过一个问题:宋绘香对于嫁给怀湘龙越来越感到委屈。可她曾经心比天高的爹对于娶了宋绘香这个农妇也是委屈的。本科对初中,怎么算都是她宋绘香占了便宜。

怀丰年马上升高三了,好消息却传来,她进了年级前三。怀湘龙一听女儿保底北师大人民大学,这精气神立马又回来了。他站在学校门口等着女儿,看到她帽子下的短毛后还摸摸头笑,“剃发明志,好啊。”再摸自己的科比头,“这下咱爷儿俩像绝了。”

难得怀湘龙体贴家里,他买了冰棍西瓜等着女儿。晚饭时则喊女儿,“现在学校食堂放假了,咱们去街上下馆子。”

怀丰年知道这也是父亲的一场对外宣讲——怀丰年争气,三代贫农的家里马上要飞出金凤凰,你们可瞧好了。

她似乎能如愿在家“安静”几天,不用醒来就闻到面粉凉粉味儿,也不用满头大汗地在店门口炒辣酱,耳边还没有宋绘香的唠叨,眼前不用晃着她阶级姐妹的愤恨脸。睡到自然醒后煮点让父女俩对付一天的面条儿,再回到透着霉味的房间看自己的书。这次从市图书馆借来了十本,都是人文社科类的大部头。

读得累了,她开窗透气,三十几度的大太阳下,整栋宿舍楼只看到这一家晒被子。熟人见了还以为是宋绘香回来了,怀湘龙则喜滋滋的,“是我女儿回来了。”

太阳快落山时,怀丰年则在腿上胳膊上喷满花露水,沿着镇中学的操场跑步。回家再喝剩下的小半碗面条就着怀湘龙买来的凉菜吃顿宵夜。

她把自己的时间排得很满,脑袋休息时手脚不休息,手脚休息时脑袋只想着学习和书籍。她一点儿都不想网络游戏,一点儿都不想八中小卖部的方便面,也一点儿都不想这次考出的优秀成绩。只要闲一点儿,她脑子里就会充满两个字:俞任。

怀丰年小学就读到“少女怀春”,她懂那个意思,却笑那说法无聊。春不春的也得受大脑控制啊,作为一个有着严缜思维的人,她对此类情节不屑一顾。

可怀丰年怀俞了。事儿不晓得打哪儿起了变化?俞任哭时全寝室的人都不知道,怀丰年就是听得到。她站在俞任床边看着女孩月光下的清秀脸,眉头皱了皱。

俞任对她自然特别照顾,虽然那次她以二十七名的排名被拱上了优秀干部的位置,她对俞任的心眼儿和小手腕有点心有余悸,但她内心还是感激的。俞任像姐姐,像闺蜜,像战友,更像一个看不清的谜。

说她幼稚,能为了失恋和白卯生躲着哭。说她成熟,她竟然能当众坐稳面不改色,寝室里没有其他人能看出异常。说她聪明勤奋,赶在俞任脚步后气喘吁吁的怀丰年早就见识过。说她有个性,她又能在各种课上看漫画,视分数为粪土,可因为瞧不惯何田田瞎得瑟,在最后一刻找老师去报名。“不为别的,就为了气气她。”

自问能看透俞任,可俞任心里总隔着一道深深的丛林,那里生机盎然或是烈焰蔽日她都能自己安然处之,她不愿意对怀丰年露出。

喜欢猜谜的人都有种轴劲儿,怀丰年绕着俞任打转后不想猜了,期末考试结束那天两人在一起收拾寝室,她忽然问,“你还在想她吗?”

俞任直起腰,认真地眼神透过镜片,“丰年,这是我自己的事。”这就是她尖锐的一面,不合意的她管你天王老子总要戳出来。

怀丰年却觉得关系都这么好了,她为什么就不乐意透点儿底给自己呢?并不是说她怀丰年八卦,她只是希望俞任能彻底走出来。如果俞任开心,她也会开心。而俞任藏着掖着,丰年心里总被一种嫉妒和独占欲不时侵扰——在俞任心里,她远比不上白卯生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