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想(15)
家里有地暖,他还是冷。他必须要找到哪怕一丝微弱的火光取暖,于是他抱着许思寒,这个来自韩凛的火种。依靠他轻缓的呼吸,肉体的热度,来感受自己也是活的。
阿蝉一直教育许思寒独立,今早却一步不落地跟着他,帮他穿衣,洗漱,吃饭,亲自送他出门。
在看到来接送的司机的那一刻,他拉着孩子暖和的手,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慌。他即将要失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支点,随时会坠入无尽的地狱。
敏锐的小孩很快发现大人的行尸走肉,许思寒担心地看着目光空洞的阿蝉,抱着他的脖子,“阿蝉,我不去幼儿园和小朋友玩了,我在家陪你玩好不好。”
阿蝉像是没听到,却抱着他不放。
许思寒似乎还想说什么,突然又啊一声,指着不远处,“阿蝉,阿凛回家了,阿凛陪你玩好吗。”
闻言,阿蝉比清晨日光更加发散的视线才渐渐有了焦点,他看到韩凛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身上穿着昨天的深黑西服。
司机和两人打了个招呼,把孩子抱上了车。
门开着,阿蝉呆呆地站着,双手虚虚地垂在两侧,被笼罩在面前的韩凛的高阔身影里。
他一直没有抬头,直视的高度只够他看到韩凛沾着凝固血污的,被扯乱的领结。他低下头,目光跟着掉了下去,忽然,沉寂了一整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韩凛手上的割伤比玫瑰的荆棘还要刺眼,细小深红地遍布,保护着无名指上,珍贵的花蕊一般,和阿蝉相配的那枚戒指。
阿蝉的双手不可抑制地跟着颤抖,那些长在韩凛手指上的伤疤像是刻进了他的骨髓里。他小心地拉韩凛的手臂,又去摸他冷冽的,满是胡渣和酒气的侧脸,随后一惊。
“……你在外面呆了多久。”
韩凛只是用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一眨眼阿蝉就会凭空消失。阿蝉看到他眼里,仿佛迷路了一整晚的忠犬,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主人般的神情。
韩凛疲惫地,沉重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用尽仅剩的,全身的力气抱住了眼前的人。
他觉得自己疯了,完全失控。
说不清从哪一刻开始。
也许是喝了酒,也许是在玻璃中看到陆延昊的脸,也许是独处时燃起冲破一切谎言拥抱真心的念头,也许是阿蝉说想他,要见他,美梦成真一般地出现。
却又和陆延昊纠缠不清。
他穿着修整的西装,抛下一整个宴会厅的宾客,电梯按不到他就跑楼梯,疯了一样冲到底楼的清洁室,沉默着,自己一个人翻了大半晚。
唯一的不幸,是里面有一瓶碎裂的红酒。
韩凛找到那枚素环的时候,脱力地坐在地上,像深溺海底之人终于获救,大口地喘着气,却止不住胸腔下撕心裂肺的痛。
他颤颤巍巍地给自己戴上戒指,打车回家,坐在家门口的月光下,才仔细端详起来。
这么好看,阿蝉为什么不戴。
高中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生关系后,他就趁阿蝉睡着,偷偷比照过阿蝉无名指的大小。他暗暗猜想阿蝉喜欢怎样的款式,在几岁买,几岁一起戴,要戴着手拉手,炫耀给全世界看。
情窦初开,遐想连篇。
可是,四年后收到戒指的阿蝉,从来不戴。
这根本就不是他随便买的。把阿蝉和许思寒带回家的第二天下午,他就抽空去了柜台,定做了一枚尺寸,风格都合适的对戒。
他像个闹脾气的怪小孩,别捏着,想不出问题出在哪。
阿蝉哭着把他从陆延昊身边拉开,看到他手心那枚崭新如初的戒指时,韩凛似乎明白了。
他也许并不那么喜欢这枚戒指,就像他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四年前,他骗自己,说谎是真的,喜欢也可以是真的。
四年后,他自己都快信了,用孩子把他绑在身边,催眠他去爱自己。
可是,怎么会有人喜欢这样一个卑劣,又坏心眼的人呢。
浴室里,水汽缭绕,两人赤裸相对。
韩凛用被阿蝉仔细消毒过,贴满创口贴的双手,轻轻抱着他。怀里的阿蝉仰着头,用很小的力道帮他清洗头发和身体。
两人都清理完,没人愿意离开暖房似的浴室。韩凛半勃的性器顶在阿蝉的小腹上,阿蝉发育不全的小小的乳团软软地贴着韩凛的胸肌,爱抚像是一种相认。抱了一会儿,阿蝉抬头,贴着韩凛僵硬的薄唇。
很久,韩凛张开嘴,隔着水雾接到吻,两人心脏的温度,才有所回温。
韩凛把他抵在墙上,进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
阿蝉手脚并用缠住他,像抱着一块浮木,发出来的呻吟也带着沙哑的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