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玉(8)
我母亲明明该是正妻,却被鸠占鹊巢,险些连苏家的门都入不了,勉强成为所谓可笑的平妻,在苏家也不过是人人嫌恶。
整个苏家,除了已去的大姐待我们温善,又有谁值得我倾心付出?
……只要我娘脱出苏府,我未必不能抛下一切,挣一个出口。
梦吟又说,「秦家蒸蒸日上,我跑了未必会受我拖累。」
到底还是挂心的。
……
我的病总也不好,梁季也未踏足。
除夕夜,院子里仍弥漫着一片病气沉沉的年味。
太子长久不来,侍人们各个是眼报神,同样兴致缺缺。
我倒指望他永远不来。
「良娣,太子和太子妃都在前厅。」
我点头。
不用想,也该知道是怎样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若问起,就说我还病着。」
那小侍女似乎欲言又止。
莫不是还指望我上赶着去讨好梁季?
小梅走过来,以差事支走了那小侍女。
「良娣……」她看向我手中的书,「也莫让灯油熬坏了眼睛。」
我朝她笑笑。
看书是假,我满脑子都是后路如何。
娘亲、萧子烨、阿宝……如果我们能逃出生天。
可是一步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又过了半个时辰。
「熄灯吧。」我淡淡吩咐。
「良娣……」小梅面露诧异。
守岁守岁,便该灯火通明燃个整夜才有好意头。
「无事。」
我说。
待我卸尽敷粉钗环,屋里屋外的灯也已经熄了一半。
「良娣。」小梅试探着问我,「廊上还是挂一盏长明灯吧。」
我并未反驳。
「随你。」
等到屋里一片黑黢黢,我坐在床沿,刚脱了鞋袜,还以为能睡个宁和的好觉。
有人一掌推开门,灌进瑟瑟冷风来。
我眯着眼睛,尽量适应黑暗,看过去。
那人是太子季。
我抓着被角。
「妾身已经歇下了……」
「出来。」
他的话语不带温度。
又是要上前来伸手拉我。看到我连鞋袜都没穿好后,又生了一瞬的犹豫。
我已经选择服顺。
「请容妾身自行穿衣。」
穿好衣服,随他出去。
妆容却是没重新画一遍,发髻也只用一根带子松松挽着,披在脑后。
「殿下唤妾身外出,究竟所为何事……」
我们隔了几日没有见面,他又是这种晦明不定的奇怪态度。
他一把将我拉过,挨近他身旁。
走过院门口铺着的厚厚一层粘着黄纸元宝的芝麻杆,到底是完成了踩岁这个好意头。
太子季居然是我将我带到了东宫里一处僻静的梅园。
他没放开我的手。
「萧子烨无事,孤对你而言就没有用处了吗?」
我一惊。
他那双凤眸眼梢已微微挑起,把我圈在他身前。
「你有多少日子没有主动找过孤,记得清吗。」
「妾身……」
我掂着措辞,染病、琐事繁多、组织好的话语已经跃上舌尖,他突然说。
「孤今日不想看你演戏。」
他拥着我看那残雪梅景。
「你知道吗,孤的母妃生前极爱梅。」
十年前那起宫妃相斗,先是姑母受冤,又反转着扯出他母妃殿中藏有巫蛊之物。
苏家联合众臣上书,绞杀妖妃。
为他母亲的死亡,凝成梁季一生的隐痛,也折合成他对苏家和我的刻骨恨意。
梁季贴着我的头发,声音里居然有类似稚子的委屈。
「孤是想让你赔罪的,她死后连个牌位都没有……」
近些日子鼻腔不畅,我却已经在他周身嗅得酒气,知晓他是吃多了酒才如此反常。
我轻轻地说,「姑母欠你的,我不欠。我和萧子烨都不欠。」
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头上,「他欠的。」
我闻言便知再驳无用,也不再开口。
过了一会,感觉冬夜寒意都要沁到大氅里面来,才觉出不对。
微侧了头看我肩上的那个人,他居然阖了眼睛。
「殿下?」
第11章
清晨。
太子季自我床上伸手扶额。
「……」
他面有疑色。
「是妾身扶太子归。」我不动声色,把手中那碗醒酒汤递送到他面前,「太子殿下请用。」
「呵。」他一怔,反倒挑起眼梢笑了,「还以为,你会巴不得孤死在外面。」
我没接话。
我确实动过这个心思,但是不能一夜将他彻底冻死,日后这苦痛必然还会噬反到自己身上,我想想也就罢了。
见我不答,他也觉无趣,自是撂开不理。
只是过了会,见他脸色也转了几转,想是记起了昨夜的荒唐事。
我觉得有些好笑。又可恶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