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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无色处生繁花(122)

作者: 林潇潇 阅读记录

小六子自小懂事,父亲去世地早,他十岁不到便开始替大队养鸭子、割猪草,早早替母亲担起了生活,牛槽从未见他脆弱过。记忆中,唯一一次哭大约就是他爸爸去世那天了。

因此,瞧着小六子这模样,牛槽第一反应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左想右想,他刚从家中回来不久,家里边一切安好啊。厂里也没啥,只有个考核等着,小六子也不在怕的。

莫不是……牛槽机械的脑中想起小牟的八卦,心中一个「咯噔」,莫不还真是为着齐齐?

他眼神怪怪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六子,他今年十七了,倒确实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要是娃真喜欢,莫不如回去他同小六子他妈说说?

牛槽正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小六子抹了抹眼泪起身,转身正好瞧见牛槽眼神复杂地站着。

“舅?”小六子愣了愣,赶紧又擦了一遍眼泪,慌忙别过头,“你回啦?我,我先回去了。”

“小六,你要真喜欢,我跟你妈说。”牛槽忽而开口。

小六子愣了愣,脚步子顿在原地:“啥?”

牛槽又继续道:“那齐齐虽是外地人,但嫁去我们那儿也不错,不委屈她。若是你非要留在着姑苏,我同你妈说,她来便来,不来我帮你照顾着,你莫担心。”

牛槽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的话,偏生语速又快,小六子一时听见,半晌没消化过来,两人便这般站着。

湖畔上来回穿梭的人瞧着两人好奇瞧了过来,那张庆也正好揣着饭盆路过,到处嚷嚷:“两人傻了,哈哈哈,牛家村的傻了……”

小六子兀地反应过来,脸腾地升起一抹红晕,急的语无伦次:“舅,你误会了,不是,不是为这事儿!”

一贯稳重的小六子急的拔腿就跑,牛槽瞧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不是为这事儿是为啥?

为啥,十几天后,牛槽才晓得原因。

那是1977年的10月21号,厂里的考核刚结束,人人都揣着包子馒头边吃边笑闹,忽而厂子门口卖报小童嚷嚷着跑过:“卖报啦,卖报啦,高考恢复啦!”

牛槽站在厂子门口,定了半晌,趁着小童过来时掏钱买了一张,果然见上头白纸黑字赫然印着:全面恢复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

眼前车水马龙,身后人色匆匆,牛槽瞧着这行字,忽而明白了小六子近来一直闷闷不乐的原因。却原来,他从未忘记过念书。

可是,他都已经快满十八了啊,作为一个成年人,肩上的担子何其之重,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奔波生活,照顾老母,每一样都是他必须完成的,无人可以替他分担。

漫漫人生,谁都曾有年少轻狂的愿想,但同时也有难以挣脱的责任和担子,无人负重前行,便要自己咬牙担上。

牛槽一瞬间升起一股子自嘲,他先前如何觉得小六子是为了儿女情长啊,他家侄子,从来都不是那般的人。

牛槽将手中那张散发着墨香味的报纸揉成一团,扔在了角落中,此后再也不谈。

小六子也好似忘了这事,渐渐好起来,一门心思扎进了缝纫工作的学习中,最终考核中成绩竟然跟牛槽不相上下了。

牛槽端的是感叹,这人还真是勤能补拙啊,小六子其实最初不是做缝纫的料,而他是天生擅长这行当,现下小六子竟然是赶上了,牛槽生出一股子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感觉。

只是,他倒也没什么感觉,毕竟除了六子,旁人同他还是有着明显差距的,比如江晚歌那边,近来接了不少大单子,那些徒弟虽然在锻炼中渐渐能够独当一面了,却依旧缺乏全面坐镇的人,遇到事情时时慌神,必须得他出马。

至于这个坐镇带领的人,便不是那般好培养的了,牛槽将近一年时间都没有发现这种人才。用江晚歌的话说,大约就是「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牛槽有些担忧,若是自己离开姑苏,也不知道江晚歌能不能撑得起这般大的摊子,他是他眼睁睁瞧着他发展起来的,若是结果不那般好,牛槽还真是不忍心,甚至想着若不以后再来指点指点,等他彻底找到能撑得住的大师傅再走。

十月底的一天,树叶子一夜之间铺满了大地,大街上洋溢着高考结束的喜庆,姑苏市厂的负责人也一直神神秘秘地,好像在蓄谋着什么大事。

厂里都说会来一个神秘人物,甚至还有可能寻找合作者,个个都摩拳擦掌,准备好好表现,在临走时自家厂子谋得个好机会。

“你舅呢?”小牟睁眼见牛槽那床又空了,恨的将枕头拍的砰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