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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明月(396)

作者: 樱花荷塘 阅读记录

他跑到奶奶床前,跪下来从父亲手里接过奶奶的手说:“奶奶,我是传家。”

糜老太太拼命地睁开眼睛,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里面的糜维臣和邹维海,又转过脸来看了看糜海仓说:“都给我进来。”

陈氏、何氏、窦氏、文氏、章氏和如月、拉姆鱼贯而入,她们看糜海仓和糜传家都跪着,也都围在床前跪了下来。

只听见糜老太太喃喃地说:“钱是挣不完的,打鬼子是要靠人的。老话说,「有人能制万物,前人强不敌后人强」啊!

人一辈子最后能不能赢,是要看子孙的。有儿有孙、儿孙满堂就赢定了。

我那可怜的佑家孙儿没了,可他那媳妇小婵还在,你们要去把她给我找回来,接到这里来,不能让我糜家这一支断了香火……”

老太太声音越来越弱,她使劲地转过头去看了两个小重孙子一眼,又转过头来看着糜传家,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糜海仓跪着往老娘跟前蹭了两步,轻轻地把脸贴在老娘的脸上,轻轻抽泣起来。

实在压抑不住的糜传家终于大声喊了一声:“奶奶!”顿时,明如月和妈妈们哭成一团。

一时间,仿佛大山在哭泣、汉江在呜咽……

糜老太太的葬礼成了整个菊花岭的大事。

糜海仓知道入乡随俗的老理儿。

在菊花岭一带,七十岁以上的长者仙逝被叫着「喜丧」,也叫「白喜」,操办起来跟娶媳妇、嫁姑娘是一样的,都要大摆筵席。

有钱的大户人家摆的是流水席。就是过往的人,不管是专程前来吊唁的还是路过的,也不管是永久居民还是游商、乞丐,只要赶上了,坐下来就能吃。

糜海仓本意不想这么办。这些年,糜家把挣来的钱多数都变成物质给了国军兄弟和八路军队伍上了,就连冉州那边糜佑家和秦功珀他们组织活动的部分经费,也是糜传家通过宝来钱庄周济的。

眼下,无论是糜菀佳、黄满铤那边,还是糜蕊佳、黄满钏那边,糜传家给送军需物质从来没有结算过。

虽然每次再来拿货或请求送货的时候,无论是八路军方面还是国军方面都是备了些银子的,可糜海仓都只让他们打个条子收着就行了。

糜海仓清楚,今后还要长时间地供养冉州过来的这些娃娃,家里其实已经是在吃老本了。更重要的是,大操大办讲排场一向不是老娘的做派。

在菊花岭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习俗体现在戴孝上。

戴孝大体可分为两种。一种是血亲、姻亲要一身白。就是要用手工织的粗纺白布,当地人叫「老布」来包头、做孝衣,就连鞋子也要用老布蒙面。

另一种一般的亲戚只要白头。就是用三尺老布包住头就是了。而所有的老布都是由办葬礼的人家准备和提供的。

糜海仓原来想的简单。老娘健在的时候几乎把一切丧葬用品都准备妥当了,现在只需要准备些祭品就是了。

糜家迁徙到这里来的时间很短,戴孝的人不过十几个人。更何况现在自家所有的姑娘都不在菊花岭,老布临时去集市上扯就是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等全家人把灵堂布置好,邹宝柱来告诉他,集市上的老布全部被扯完了。

原来,不知道是谁发动的还是大家自愿的,第一批租糜家土地和加入糜马队的人家,以及后来搬来菊花岭居住和做生意的人家,都要为糜老太太戴孝。而且,老布都是自家花钱去扯。

糜家只好马上去请求亲家钟震江支援。

钟家已经知道糜老太太仙逝的噩耗。钟震江立即安排长子钟远进去自家库房里把家族的孝衣找出来,再加上几匹上好的老布给亲家送过去。

要知道,在菊花岭,孝衣是越旧越好,而且是不分姓氏、家庭和亲疏的。

因此,越是大户人家的孝衣传承的时间就越久。当然,这其中是有传统礼仪的根源和实践需要的。

从传统上讲,梁州人把双膝下跪、双手扶地、额头触地的礼仪叫「大礼」,俗称「磕头」。

在当地,行大礼要么是对「天地君亲师」,要么是父母殡天后对所有吊唁的人,那怕来人是晚辈亦或是幼童。当地有个粗俗又通俗的说法叫「孝子头,值狗球」。

反复经过这样的礼仪洗礼的孝衣当然是灰头土脸、满目疮痍,只是谁又会在意孝衣是否洁净、是否漂亮呢?

糜家的上上下下都换上了钟家送来的孝衣。其中,糜海仓和糜传家换上的是麻线纺织的孝衣,腰间也是用麻绳系着的,就是通常所说的披麻戴孝。

正常情况下,吊唁是从第二天开始的。但是,刚刚到吃晚饭时间,秦若梅就和几个从冉州过来的大一些孩子,端了几盆饭菜来到了糜家的二进院落,让糜家人和一直在这里帮忙的黄家兄弟先吃饭,而刚刚开始的守棂已经来了一大批自己戴着孝的老年人接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