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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赋(前传)(46)

作者: 笔砚苍生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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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烈的战事结束,山中恢复平静,一群人举着火把往桥下照,另一群人则在奚回的带领下下山寻找跳崖的两人,熊熊火光映亮了半边天。

程昀双手搭在铁栏上,脸色苍白,眼瞳发红,久久凝视着黑漆漆的山崖,眼角眉梢透着沉重的悲痛,风贯穿他的衣袍,如刀般刮人。

程相就站在距他三丈远的地方,胡须随风微动,静默不语。

不知站了多久,程昀转身行至程相身边,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嗓子似被糨糊粘住,抖着唇道,“此后祖父就当没有我这个不肖孙儿。”

说完起身离开,背影决绝,踉踉跄跄的消失在树林中。

一名侍卫见程相不言不语,上前恭敬道:“大人,山里风凉,可要先回去?”

程相回过神来,微微摇头,“继续找,绝不能让容策活下来!”

既然他能下定决心以孙女为诱,便早已猜到这种结果,一晚上失去孙女孙儿,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容策必须死!

容策一手抱住程念,一手死死握住匕首,匕首钉进山壁间发出嗞嗞声响向下滑去,减小了两人的降落速度,身旁狂啸的风将如刀般刮过脸颊,程念只觉头晕耳鸣,神志不清。

忽然,咔的一声,匕首从中折断成两半,两人又急速往下坠去,容策急忙用披风将怀中的人儿裹了个严实,双手紧紧抱住她,将自己换到下方。

刷刷刷,山崖间横长出的小树被两人的重量折断,山崖下是昼夜不停的湍急河流。

砰的一声,河水溅起巨大的水花,两人坠入河流中,被冲击力巨大的水流顺着往下去。

女孩儿体弱,运气说好也不好,自幼小灾不断大祸没有,第一次经历这等风浪难免受惊,穿过小树时忽然闷哼一声,而后便没了声音。

容策在水中翻滚,一手拖着她,一手奋力拨开湍急水流朝芦苇丛生的岸上游去。

空气中漂浮着潮湿的苦味。

周围芦苇千重,在风中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响,芦花如雪,纷纷扬扬而下,苫蔽成丘,几乎将两人覆盖。

躺了片刻,他在黑暗中摩挲,而后准确的握住她潮湿微凉的手,嗓音平静得有些悲伤,“阿念——”

她没吭声,他便一遍一遍地唤她:“阿念,阿念,你陪我说说话。”

终于有了声息,她一句轻轻地“嗯”自鼻腔里飘出,似是用尽全身气力,转瞬即逝,被湍急的河流声和窸窣的芦苇声淹没。

听到她的回应,容策才放下心。支撑着爬起身来,而后俯身将她抱起,一步一步朝芦苇深处走去。

·

梦里不知身是客。

仿若一片孤舟漫无目的颠簸在无边无际的海上,厚云葬月,海风呼啸,周围又黑又冷,小舟随浪漂泊,既迷茫去处,又不知归途。

程念似是躺在小舟上,被颠得头晕脑胀,周身被海风吹得寒冷无比,仿佛葬在了厚厚的雪地下,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抖,她无意识地起唇喊“冷,好冷……”

这一声果真有用,仿若金乌高升,阳光普照,周围寒凉的风渐渐止息,身躯被一片温暖包裹,一阵和煦的暖风从远处吹来,风里有人说话,宛若三春水,清冽中含着温柔,他说:“还冷么?”

不冷了,不冷了。

她受蛊惑般欲起唇说话,费劲力气只能飘出一个“嗯”字,身体却又更温暖了些,风里依旧传来人声,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问:“还冷么?还冷么?”

她努力着想说话,告诉他不冷了,努力着,努力着,就睡着了。

悠悠转醒时,周围光线昏暗,一片寂静,不知今夕何夕。

缓缓睁眼,一张俊美如斯却略显苍白的脸映入眼帘,其上血痕条条。

程念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睡在他的怀中,而他背靠洞壁,双眼阖上,浓黑的睫毛微微颤动,饱满的额头上已然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身前是一堆熄灭的柴火。

“容策……”她缓慢起身,却将将对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鹤眼,眼中担忧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欣慰。

他的嗓子似被细碎砂砾磨了磨,低沉而沙哑,语气却是极其温柔的,“你没事,就好。”

他雪白的中衣上凝了血块,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程念从他身上弹起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眉头紧锁,“你受伤了。”

伶牙俐齿是天生的,纵然受了伤也不消停。

他云淡风轻道:“从山崖上摔下来没死就是老天留命了,你真当我是铁打的?”轻轻啧了一声,“铁能打出我这样的美男子?应该是玉打的才对。”

程念弯眉横竖,轻斥他:“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他伸手欲拉她,“都这样了,与其苦着一张脸,不如苦中寻乐。只要还活着,就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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