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筒子楼日常(216)

下面的工人群情激奋。

“屁！吴厂长早就跑了！这一个月我都没见过他人！”

“你们说是要找出路，找什么出路？这个厂子倒闭了, 你们当领导的还能换个地方继续当，我们可怎么办？”

“我家里七八口人, 就指着我一个人的工资过, 邢厂长，你多少把前两个月的工资发了啊……”

“我家里还有孩子上学呢, 现在两个月不发工资，小孩开学的书本费还没有交上。”

……

钱晴听着这些诉苦就忍不住想起来自己去年的惶恐, 去年她做的那个梦里，周皓成了第一批下岗的员工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去找领导哭诉的。

时代的浪潮打来，不能适应的小船总是最先被掀翻的那个, 但坐在船上的人又何辜呢？

等了好半天，邢厂长才终于安抚住了外面闹事的工人，把支付工资的时间往后推了半个月，整个人都筋疲力尽。

钱晴略一思索，就指着那批说是进口的布料问邢厂长：“你这一批布料的进价是多少？”

邢厂长不假思索回道：“进口的是四块钱一米。”

这个价格是真不便宜，但钱晴觉得还在接受范围之内。毕竟这些布料是国营厂子走份额拿下来的，国家给的有补助。要是她这样的个体户去走进口，这个价格说不好要贵上一半。

钱晴对邢厂长的印象不错，但在确定之前还是把话问个清楚：“邢厂长，咱们厂里的外汇份额每年有多少？”

邢厂长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每年大概是有五万块的份额。”

这个份额对钱晴来说并不多，但好在钱晴这会儿已经打定了主意。代工厂嘛，谁说只能有一家？

她多签几家，都是长期合作的，这样互相之间也能平衡一下，免得到时候产量跟不上。

“好，那咱们签合同吧。”

邢厂长仿佛是没有听懂钱晴的话，瞬间愣住了。

“你是说……这就跟我们签合同？”

钱晴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合同：“我这次带来的衣服里有八款正好需要你们厂里这一批布料，但是我们的合同还是按照一年时间来签。中间这一年时间，我会派过来一个员工专门负责跟你们接洽。”

“第一批就是秋装的八个款式，往后每一个季度，我们会来定两次款。一次是提前核定，还有一次是中间可能增添的款式。布料我们会提前给出要求，根据款式来调整。最后出来的衣服我们还要做抽查，如果质量合格率不够，咱们就要扣掉一部分的货款。如果多次质量不合格，咱们的合同就要考虑作废。”

“这次的合同是两部分，一部分是长期合作的规则，一部分是第一批这八款衣服的订单。”

“这八款衣服，每一样款式我都先下一千件的订单，半个月之内完成。款式价格咱们一会儿挨个定。邢厂长，话我说的很明白。我的要求就是款式我们出，生产环节全都交给你们来，中间一定要保证这些款式不能外泄，这个需要你跟你们厂子的工人说清楚。”

“付款这边，我们是公对公付款，每次定款之后先付一半，等到验收无误再付另一半。”

钱晴这一通话，说的明白又有条理，彻底让邢厂长明白，对方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而是真的就这么一通考察，就决定跟他们签订合同！

他还以为这次会是很麻烦的事，提前定了饭店的包桌，从会计那里申请这笔钱的时候，差点没被会计给瞪出两个窟窿来。

“……谢谢！真的谢谢你！钱同志，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邢厂长语带哽咽，如果没有钱晴这个订单，他们厂子能不能熬过去这个年还很难说。那些工人们虽然冲动，但细想想，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谁又愿意这样冲动呢？他们牡丹制衣厂，好歹也是十几年的厂子了，虽然不大，但是工人们在这里干了十几年，现在你要是砸了他们的饭碗，他们出去也做不来别的工作。

钱晴打断了邢厂长的感动，在商言商。虽然也有同情这个厂子工人的因素在，但要不是对方恰好有她需要的布料，她也不会这样干脆的就下了订单。

不过，有些丑话还是要说在前面。

“邢厂长，除开这些，有件事我也希望你能做到……你们的厂长姓吴对吧？”

邢厂长点了点头。

钱晴把话说的直白：“这个合同我是跟你签的，后续的接洽我希望还是你来。还有你们厂里的意见，我也希望你可以统一好。这个合同我交给你，你们最好开个会把事情商量清楚。里面的条条款款，对我们双方都是约束，我是想要找一个稳定长期的供货方，不希望中间因为各种麻烦事换来换去。这个您能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