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帕里斯(出书版)(35)
桌上摆放着咖啡杯、绿色的苹果、橘子以及砂糖盒,像是塞尚油画的格局。
我坐在桌边,看着插电咖啡壶逐渐被充满。
我关掉电源,取下咖啡壶。
我听到背后的声响,是她在床上翻了个身。
我从厨房取了抹好草莓酱的面包,连着咖啡壶一起放在床头柜上。
她正蜷缩在被子里,抬头看我。
“你真好。”她说。
“下雨了。”我说。
她坐起身来,伸手朝床头柜摸去。我把眼镜递给她,将咖啡倒入杯子。她双手握住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真暖和。”她说。
我递给她一片面包,她右手拇指和食指拈过,用舌尖舔了一下面包边缘的草莓酱,“好吃。”她说。继而咬了一口面包。
门外的邮筒响了一声,我走出门去,望见穿着雨衣的邮差正将雨帽戴好,重新走入雨中。我翻了一遍信箱,然后空着双手回房。她抬头怔怔的看我。
“没有吗?”她问。
“还是没有。”我说,“我已经告诉我所有认识的编辑,给我这个地址寄稿费了。到现在,快一个月了,都没有一个人给我寄来。”
她点了点头,小口地啜饮着咖啡,间或咬一口面包。
我坐在了床沿上,伸出手来触碰她的耳垂。她侧头。“痒。”她说。
吃完面包,喝完一杯咖啡后,她抬头看着我,“也就是说,”她说,“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收入,对吗?”
“是的。”我说。
“还剩下多少钱?”
“我这里……”我摸一下自己的兜,抓出一把散钞。“二十,二十五,七十五……零钱一共是……一百七十三元。钱包里有九百元。那么是一千一不到。”
她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
“在上海这种物价条件下,”我说,“一千多元可以供我们这样两个人活一个月。只要节俭一点。那时会有稿费寄来。我还可以和我认识的编辑打打招呼,让他们多给我介绍一点活来做。”
“你真辛苦。”她吻了我一下。“养家糊口的男人。”
“大男子主义的代价。”我说。
“你吃饭了吗?”她问。
“吃了。”我撒谎说。
初春的天色,因雨的来临而早早变暗。她望着窗外,雨缓慢地击打着外面的草坪。一只湿淋淋的黑白斑纹猫倏然跳上窗台,朝我搁在窗台上的皮鞋里钻去。
“猫!”她喊道。
我拉开窗户,伸手拿过皮鞋。
那纤细弱小的猫在皮鞋里抬起来头,以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捏着它的后颈将它提了出来。被提着后颈的猫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四肢无力地垂着,用哀怨的眼神继续打量着我和她。
她伸手从我手里接猫:“猫会疼的!”
“不会,”我说,“被提着后颈的猫不会感到疼。”
我看着下雨的功夫,她开始溜起了猫。出于无聊,我剥皮吃了一只橘子,然后开始削铅笔。用卷笔刀将一支支钝钝的铅笔削至尖细的过程使人愉快。卷下的碎屑,我用橘子皮包好,扔进了废纸箩。
“有人在吗?”敲门声响起。“小张?”
“在!”我说。“哪位?”
我把门打开,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正在收伞,伞上淋漓的雨水,一路滴在地板上。我将门关上,他已走进了房间。
“王老师,”我说,“下雨天的来。有事儿?先进来吧。雨大着呢。”
“王老师你好。”她抱着猫说。
“小张啊,啊,那个,”王老师对她笑笑,“小余姑娘你好,哎这猫挺可爱的。哪儿来的?哈哈……这个,房子还住得惯吧?”
“挺好的。”我说,“真挺好的,比我上学期住的那房子好多了。”
“是啊是啊。哎,小余姑娘,这猫哪儿来的?”
“刚才窗台上被雨淋着怪可怜的。我把它抱进来擦干净。养着呗。”
“哎呀,这房子可不能养猫。猫这东西特别会糟蹋房子,弄脏了不好办。”
“我常打扫就是了嘛。”
“猫呆过的房子有瘟病。不好再租了。”
“哪会呢,养猫的人家那么多……”
“好了,”我插口道,“别说了。啊,王老师,这猫我们一会儿就送出去。这会儿下雨不能往外扔。您来是什么事情呢?”
“啊,”王老师说,“我是想,来先收一下这个月的房租。”
“不是说好两个月一交的吗?”她问道。
“小余姑娘,主要是,这个月,我们做的那个杂志,有些资金周转。你知道的,《全中文》杂志嘛。呵呵。印刷厂那里说需要加一些钱。你知道啦,这一期我们稿子都做好了,做麦尔维尔的专题。”
“可是合同签的是,两个月一交。”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