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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夏(2)

作者: 三分明月 阅读记录

每年四月,这里都会有大片春樱盛开,游人如织,流浪的街头钢琴家也偶尔愿意为此停驻。

时望停在原地,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开关,身上的伤口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叫嚣着疼痛,喉咙泛起砂纸擦磨般的粗糙痛感。

他在这里遇到过许赐。

许赐在人群中央弹一支钢琴曲。

他低垂着眉眼,神情专注而沉静。

一片樱花瓣落在他的襟口,他轻轻捻住那瓣花。

他骑车离开,校服一角被风吹起,像振翅的白鸟。

时望咽下喉咙里的微末血腥气,却有更难言的涩意自心口翻涌而起。

他想见许赐。

17:53:09

二、照片

“怎么这么多人,等等,那不是许赐吗?”

“……”

“早听说许赐会弹钢琴,没想到还挺有两把刷子的嘛。”

“……”

“时望,时望——你发什么呆呢?”

又是这个梦。

时望听见梦里的自己问:“他弹的是什么?”

梁其煦耸肩说:“没听过,我又不是学这个的。走了走了,说好要去你家打游戏。”

他拉了一把时望,时望没有动。

周围人声嘈杂,两人挤在人堆里,看许赐弹完一整首曲子。

所有细节都纤毫毕现,将那一刻的心动具象,鲜活得如同发生在昨天。

时望记得许赐在黑白键上轻快跃动的手指,记得许赐眼睫下垂的弧度,记得风过时簌簌,樱树下枝桠葳蕤,有花纷落。许赐从琴凳上起身,将襟口的花瓣捻在指尖。

时望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找到手机软件里的钢琴曲库,一首接一首切换,数不清多少次重复过后,终于凭印象找出许赐下午弹的那支曲子。

第七遍循环,时望再一次翻出空调遥控器。室内温度已经调得足够低,他胸口的烫意却没有得到丝毫疏解,每一个毛孔都往外鼓噪着热气。

他不明白,又开始明白。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于是期待起每个将至的明天。

许赐今天穿了黑外套,他穿什么颜色都很好看。

许赐中午过敏了,他好像经常因为体质原因过敏。

体育课和许赐打了一场篮球,还一起去小卖部买水,好在许赐没有看出自己的紧张。

对劳委的贿赂长达半个月,他和许赐打扫卫生的时间终于调到同一天。

又有外校女生跑来送花给许赐,许赐拒绝了。

交作业的时候物理卷子找不到了,许赐是课代表,就在旁边看他找,丢了好大的脸。

校庆许赐会上台弹琴吗?他会弹什么?

放假了,他不想去瑞士,但堂弟时焱非要他去,瑞士又没有许赐。

今天许赐没有来学校。

今天许赐没有来学校。

今天许赐没有来学校。

许赐……

枕边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将渐渐沦为暗色调的噩梦打断,时望猛地睁开眼,额头上满是冷汗。

铃声还在响,时望花费几秒钟平复呼吸,揉了揉半湿的额发,拿过手机,“喂?”

靳成泽在电话那头说:“时望,你找的那架钢琴有消息了。”

时望瞬间从床上翻身坐起,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被子掀下床。他顾不得管别的什么,急促问道:“哪里?”

“现在还在G行压着,如果不提前买走的话,估计很快要送去拍卖。”靳成泽报了串数字,“至少要这个数。”

“我知道了,谢了兄弟。”

时望挂了电话,找出自己的三张银行卡,在心里大致估算着自己能拿出来的钱。

自从一个月前许赐家公司破产清算,他家的房子和值钱东西都被送走,包括许赐的钢琴。

时望听学校的音乐老师提起过,那是架黑色施坦威,琴身上印着上世纪一位天才钢琴家的手写签名,作为许赐爸爸送给他的十二岁生日礼物,一直被许赐珍视。

时望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没有能力挽回什么,但至少,至少要为许赐留住那架钢琴。

时望并不是习惯大手大脚花钱的性格,他爸每月固定打来的钱大部分都存了起来,还有他从小到大攒的零花钱、压岁钱、名贵礼物……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差不多够了,比时望预想的情况好很多,不至于向朋友借钱,也不至于开口朝时迁要。

算好钱后,时望翻了一下手机页面,看见时迁打来的未接来电。他爸应该是拨冗来对他在校打架的恶行进行问候,但他们之间隔了八小时的时差,时望当然没接到。

然后是解助理昨晚发来的短信,交代说他用足够的赔偿金摆平了对方家长,时望不需要再管这件事,养好伤后就可以回学校上课。

时望回了条消息表示自己知道了,手指间无意识地滑转着手机,坐在床沿发了半晌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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