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星星会唱歌(92)

手腕处外部温度流失,那股钳制的阴影隐隐残存。

明明谈智渊抓她手时,她反应那般激烈,刚才面对另一个人却温和到近乎麻痹。

徐方亭睡意失踪,干躺一会,手机没有提示。她特意检查是否不小心开了睡眠模式,并没有。

怕徐燕萍半夜联系,她从来不调免打扰模式。

她以为起码能有一两句解释,但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起身反锁房间门,同时纳闷如果有钥匙,反锁是不是不顶事。

次日,徐方亭果然收到谈韵之的“解释”,只有三个字——

回校了。

徐方亭第一次意识到,谈韵之也是一个男人,比谈智渊更加危险和麻烦,而不仅是一个性别不重要的东家。

*

徐方亭和谈嘉秧度过一个平淡而和平的周日,迎来上班族讨厌、她却无比喜爱的工作日——星春天的两个小时相当于她的喘息时间。

有时她会出现自己是谈嘉秧亲戚的错觉,不然谈韵之怎么放心把一个懵懂小孩完全交由一个保姆看管。

把谈嘉秧送到章老师手里,徐方亭接到徐燕萍的电话。

她对家里电话比刚来沁南市打工那会更加敏感,没消息便是好消息,来消息多半是坏消息。

星春天大门内信号不好,昏淡走廊同样勉强,得出到楼梯口外面才明朗。

这一面楼梯口冲着地铁站出来的马路,中间道路围起建高架路,从谈嘉秧来那会到现在还没竣工。谈嘉秧依旧爱看各种工程车,不再那么刻板只盯大轮子,不再笼统叫“车车”,可以用语言命名“假拌车”“压路车”“这是翻狗车”等等。

徐方亭一边听电话,一边“监工”。

“亭亭,忙完了吗?”

“刚好有空,妈,怎么了?”

徐方亭快速回想银行卡数字,4000出头。她大几千的工资,却从未见过五位数的存款。

“也没什么大事,”徐燕萍罕见地吞吐,“就是今天碰见小蝶妈,她问我你是不是在给人带孩子;我说不清楚,反正是住家保姆……”

徐方亭不说如遭雷噬,起码愣怔一瞬才找回思路。

“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徐燕萍说,“她就说东家还是个年轻男人,带着你和小孩住一起……”

徐方亭以右手托左肘,脑袋稍歪,室外温度令人难受,为了信号继续忍耐。

“她说的没错。”

徐燕萍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呢?要不是别人说起我还不知道……”

徐方亭莫名烦躁:“那时候担心做不久,就没说。”

徐燕萍那边安静一瞬,说:“我回头看你每个月打回来的钱,比你告诉我的数还要多一些……”

“育儿保姆当然比普通保姆多挣一点辛苦费,”徐方亭不知不觉蹙起眉,“我现在、有7500。”

“那、那个东家对你还好吧?”

徐方亭想起那晚的触摸,谈韵之主动拉远距离,似乎淡化了后怕,但疑惑和失望仍经久未散。

“还好吧。”

徐燕萍口吻比先前艰涩,“亭亭啊,你可能在城里呆久了就不想回村里,过上好的生活就不想回到以前。我只想跟你说,我们种田讲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得到每样东西都要付出代价……我只希望你不要走捷径,我们现在的确穷了一点,踏踏实实做事,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徐方亭失去母亲的信任,脑袋轰然一声,“捷径”正好对上谈韵之的举动,也许他也想给她提供“捷径”?

她怒然道:“什么捷径?谁给我提供捷径?我每天从早到晚眯不了几分钟眼睛,你为什么觉得我在走捷径?”

徐燕萍着急道:“我没说你走捷径,只是担心城里人心思多,怕你年纪小小被骗了。——你记得仙姬坡庙头附近那个姐姐吗,生得挺标致,也是初中毕业不读书就去了沁南,后来给一个可以当她爸的老头做小的,生了个儿子,还以为母凭子贵有好日子过,结果给抱去让大房养。那老头还给她当一个什么公司的老板,一出事男的没事,她进去了。她爸妈多伤心啊,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女儿。”

“她爸妈更伤心她还没给弟弟搞到买房钱就进去了吧。”

打桩机传出当当当声响,本不平静的心湖共振起波澜,徐方亭这一刻的厌倦爬到巅峰。

态度暧昧的东家,怀疑女儿的母亲,交流障碍的小孩,堆积如山的家务,高度重复的每天。

徐方亭道:“你要是能给我提供捷径,也不至于担心我走捷径啊!——挂了,要忙。”

这个时间点,这栋老旧的大楼鲜有人进出,徐方亭却好像挤在人堆里,周围嘈嘈杂杂,没一道是她企盼的声音。

徐方亭木然盯了会打桩机,实在耐不住岭南夏天的温度,转身回到星春天家长室吹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