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星星会唱歌(312)

徐方亭爸爸当初看她是个女儿,便懒得计较姓氏,让她成为仙姬坡少有的跟妈姓的孩子。她上小学还被歧视怎么不跟爸爸姓,是不是生下来就没有爸爸。

她的爸爸常年在外务工,确实跟没了差不多。

这些言论背后有强大的随爹姓文化在支撑,年幼的她辩不过,便动了拳头。

眼前是一个喘口气都费劲的古稀老头,徐方亭不能动拳头,只能强压下火气。

阿公说车轱辘话:“我这边也没有她,办不了事啊!”

徐方亭按捺不住插嘴:“加上去就好了啊,写个名字又不费事。”

阿公指指点点道:“我就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传统,宗谱上的名字哪能随便更改,都是十年才小修一次。你等下一次吧,我们要按规定办事。”

徐方亭说:“规定是人定的,也可以人来改啊。”

阿公仿佛听到天大笑话,摆手道:“这么多年的传统,哪是你想改就能改的。”

徐燕萍嗓门更大:“我大儿子是个傻子一出生就能上他爸那边的宗谱,我女儿那么聪明的一个小孩,你们竟然不肯写她的名字!真是没眼光!仙姬坡一年能出几个大学生啊!今年才三个,我女儿就是那三分之一!”

“怎么回事,在吵什么?”一个干事模样的人走进办公室,徐方亭一看是个中年男人,大失所望,这些人一出生就在宗谱上,自然无法理解她的处境。

阿公把情况描述一遍,中年男人研究着徐方亭的通知书,像要确认假冒伪劣似的。

徐方亭恰好瞄见桌面上小姑娘的小学辅导书,拿过来给男人示意:“就这个大学,你们小学辅导书都是我们学校出版社出的。”

中年男人呵呵两声,通知书还给她,圆滑地冲阿公道:“你就看着人家家里困难,打发一下她得了。”

徐方亭登时将书甩桌上:“什么叫‘打发’啊,我们又不是乞儿佬!我堂堂正正来拿奖学金,你为什么要侮辱人!”

徐燕萍也叉腰破口大骂:“欺负我们孤女寡母是不是!”

小姑娘握着笔,愣愣看着他们,作业写不下,听又不太明白。

争吵总是让小孩子恐惧。

男人无半点尴尬,笑着说:“口误口误,我就初中文化,哪有你大学生懂那么多。你拿奖学金就问他要,冲我发火也没用。”

徐方亭气不打一处来,拽了一下徐燕萍臂弯:“妈,我们走吧。人家不想给就不给呗,我们也不缺这点钱。”

“走!气死人,爱给不给!”徐燕萍骂骂咧咧跟上。

徐方亭走到门口,回头冷笑一声:“四年后我还会再来的!”

两个男人互视一眼,都是看泼妇的眼神,恨得牙痒痒,又强压怒气不跟泼妇一般计较。

*

舅妈早等在她们家门口,迫不及待想听好消息。

“祠堂那边黄了。”徐燕萍愤然复述一遍情况。

舅妈失神片刻,感慨道:“这样确实两头不着的,尴尬啊。”

徐方亭咬了会嘴唇:“妈,你说我跟妇联的人说了有用吗?”

徐燕萍还没接话,舅妈截过话头道:“妇联对村委还有点用,哪管得了祠堂的事。人家会说我们家为了2000块脸都不要了,竟然叫外人来对付他们,以后我们在仙姬坡没法混啊。亭亭,你好好学习,考个研究生博士什么的,以后有出息了看他们不上门求着你!”

徐方亭觉得此法不太妥,她可以努力变得优秀,却依然得适应一套腐朽的规则,优秀仿佛贬值了。

徐燕萍没说什么,回房一阵,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厚实的红包。

“亭啊,”徐燕萍拉过她的手拍上红包,“祠堂不给你,妈给你,这是你跟我姓徐的奖励,拿好。”

“哎。”徐方亭皱着鼻子应了一声,忽然觉得前头委屈不太重要了。

舅妈尴尬一瞬,干笑道:“看我粗心忘神,都忘记给亭亭红包了,晚点我给你补上,我们家的大学生哎。”

*

徐燕萍假期不多,徐方亭也争分夺秒办手续,收拾行李准备回沁南。

她研究了通知书随信资料,决定学费走助学贷款,能少用家里一分是一分,以后工作有稳定工资慢慢还上,总不用再愁有上餐没下顿。

衣服早搬到颐光春城,徐方亭再带棉被,后面便不用再麻烦舅妈寄过去。

装棉被的化肥袋和旧窗帘布袋太过粗犷,要寄存在谈韵之家一段时间,不能拉低他家审美水平,徐方亭特意到镇上买了一只看得过眼的收纳袋。

徐燕萍还揶揄:“上大学这么讲究了。”

她无言以对。

其实被套是老式印花粗布,已经有点老土。徐燕萍在镇上买的,当年条件有限,根本没什么挑选余地。宣洁之前钻她被窝,无意中还说了一句“好像我奶奶的被窝,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