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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会唱歌(280)

次日一早,起床铃还没响,徐方亭便给这一年的生物钟催醒,睡意再无。她扒着围栏探头往下铺瞄一眼,钱熙程竟然坐起来床上,听闻动静,茫然抬头,恰好撞上她眼神。

以往钱熙程总是爬上来叫醒她,今天“叫醒工”开始失业,两人都有些无措。

“我们再去食堂吃最后一次早餐吧,”徐方亭笑着说,“好像还没和你一起在食堂吃过早餐。”

钱熙程也慢慢展颜:“好像是……”

这一年步履匆忙,徐方亭以为会像在沁南一样,再也交不到新朋友——谈韵之总归无法跟同性朋友相比——没想到高压之下,还能拥有短暂温情。

*

地图上搜不到徐燕萍所在工地,这片实际是沁南市外围,不及舟岸市中心繁华,又没有老家县城破落,不上不下,沾着沁南市新区的名号,风格已差之千里。

大中午,徐方亭背着背包,拉着行李箱从高铁站出来,转了一趟公车,徐燕萍骑着不知道谁的摩托车出来接她。

行李箱绑在车架上,徐方亭挤在徐燕萍后面,一路暴晒吃灰,终于来到灰尘更多的工地。

搅拌车和泥头车不时进出工地,扬起阵阵灰尘,徐方亭若是洗了头出来,估计没多久就变成裹泥的咸鸭蛋。

恰逢下午上工时间,一批批男人从活动房宿舍下来,个个皮肤黝黑粗糙,个别短袖搭在肩膀上,赤着臂膀,这些人的肚腩像他们的钱包一样鼓不起来。

工地鲜有女人,更遑论像徐方亭这样年轻的女孩子,男人们的目光不言而喻,不知道谁吹了声口哨,周围男人嬉笑不止。

徐燕萍朝那人一指,吼了一个名字,半威吓道:“有没有搞错,我女儿你也敢调戏,活腻了啊!今晚别想吃饭了!”

以那个男人为中心,哄笑声扩散出一个小漩涡。

徐方亭不由蹙眉,低声道:“工地上的男人都这样子吗?”

“哪里都一样,”徐燕萍说,“好人坏人一半一半。”

“……”

徐方亭厉色扫了那群人一眼,默默跟着徐燕萍回宿舍。

徐燕萍同样住活动房,在一楼,宿舍因一半用做杂物间,徐燕萍得以一个人住,隔壁就是厨房。

徐燕萍到隔壁切了半个黑美人西瓜,招呼她过来吃,然后差不多得开始准备晚饭。

冰西瓜很甜,徐方亭匆匆吃完,洗了把冷水脸,便帮她洗小油菜。

“搭车累了就休息一会呗。”徐燕萍分心聊天,手上动作依然利索,还让她去打开工业电扇。

呼呼急风勉强带走一般闷热。

“车上眯了一会,不累,”徐方亭说,“外面建什么项目?”

“商品房,”徐燕萍得了她这个帮工,便转头到旁边削土豆皮,“31层呢,高吧。”

徐方亭淡淡应过:“大概什么时候完工?”

徐燕萍扔了一只无皮土豆到水里,土豆周身立马腾起淀粉的白汁。

“可能明年五六月吧。”

到时候徐燕萍又会漂去哪里,徐方亭不敢多问。

徐燕萍不久便开始拿刀在手上切土豆丝,徐方亭剥蒜米,一顿晚饭比往常省时近一半。

大锅菜重油重辣,徐方亭在校寡了一年,初时觉得可口,吃到后头可能有一部分天气原因,竟也觉得油腻。

“吃不下了吧,”徐燕萍说,“吃不下就倒掉,没事,这里潲水也能卖钱。工地上的人做一天工出汗多,容易饿,不多点油根本顶不了多久。”

徐方亭勉强塞完,打算明天少盛一点。

工地周围很荒凉,买日用品得骑摩托车出去,自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

徐燕萍得早起做早餐,徐方亭也跟她早早上床,一起挤在一米二铁架床的下铺。上铺堆了一些东西,而且床板缺了半爿,实在没法住人。

“明天我问办公室有没有多的折叠床,我借一张……”徐燕萍睡前说。

徐方亭尽量往墙壁侧躺,闷声说:“没事。”

徐方亭除了帮徐燕萍忙,空余时间都在看填志愿攻略。办公室WiFi徐燕萍也不知道密码,她没流量看剧,偶尔听听歌——

傍晚还让耳机从床头缝隙滑下去了。

徐燕萍喊她开饭,她应了声等下,找来扫把捞出来——

耳机出来了,还有其他小垃圾。

一个麻将大小的塑料包装袋,已开封,半新不旧,粉红底写着两行小黑字——

PREMIUM CONDOM;

超薄超滑。

“亭——”徐燕萍又喊一声。

徐方亭莫名肩膀一跳,刚没带垃圾铲来,只得匆匆把东西捅回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这句话在心里回响了两遍。

小时候她也从仙姬坡的家里抽屉偶然拿到过一个,她拆开以为是气球,但是滑溜溜的,像条肠衣,前端像nipple一样尖。她灌成水气球,准备打结时给徐燕萍逮到,那边急火攻心,夺过她的就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