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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会唱歌(13)

徐方亭既然捅破口子,当下不管不顾倾囊解惑。

“如果你不信……你到小区里面随便找一个小秧同龄的小孩,你会发现,正常小孩跟你对视一眼的时间,”徐方亭两根食指指着自己双眼,“都比小秧一天加起来多。”

“正常”一词像台风的加强信号,谈礼同不屑道:“胡扯!我不想看谁就不看,哪能有那么复杂。”

徐方亭不理会胡搅蛮缠的中年男人,直视这位犹疑与沉思中的一家之主。

“孤独症的小孩,就是比正常小孩缺少对人的关注。——你看今天在派出所,他到一个陌生环境,你们是他熟悉的人,他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你们吗?他总是先看会发光的灯。”

谈韵之轻扯嘴角,“扯淡吧。灯比人目标明显,你被灯闪着了难道不会下意识找灯在哪里吗?”

“不是……”徐方亭着急道,“他们这种小孩就是喜欢寻找视觉刺激。”

她苦思冥想,换另一个论点:“那……你注意到他表达需求的方式吗?就是他怎么告诉你们想要什么?”

“他不会说话,怎么告诉!”

“对啊,他不会说话,也是这个影响的!正常小孩即使不会说话,也会用肢体语言表达,他们用一根食指指着一样东西,然后看着你的眼睛,这是一种人跟人之间的社交技巧,”徐方亭随便指着一处,盯着谈韵之的双眼说,“但是你看小秧指过东西吗?”

“你才带他多久,你看到的就是所有表现吗?”

谈韵之越反驳越像负隅顽抗。

“我来告诉你小秧怎么表达他想要一样东西的,”徐方亭也越来越强势,“他昨天,是不是抓着你的手腕,把你的手放到遥控器上,表示他想要遥控器?”

她边说边示范,左手抓住右手腕,弯腰放到茶几的遥控器上。

略有印象的场景,像跟针似的,定住了谈韵之。

“这就是孤独症里面典型的‘工具手’,”徐方亭语带颤音,“你在小秧眼里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一种工具,帮他完成一件事的工具……还有,你看叫他名字,他会马上应你吗……”

谈韵之叉着腰,想挤出一个冷笑,心头凉凉,却跟差不多哭似的。

“你说得那么专业,怎么不去当医生,当小保姆多屈才啊?”

“因为……”徐方亭比他先一步红了眼,“因为我哥就是……亲哥……他是重低典……”

她迟一秒反应过来,谈韵之应该听不懂缩写词:“重低典就是……重度、低功能、典型的,孤独症谱系障碍……就是正常人说的,傻子,疯子……如果你不信,你可以问沈宏,他是我们仙姬坡的女婿,知道我们家的事……”

“我看你才是疯子!你才有病!小秧只是说完比别人慢一点,”谈韵之走过去拉开大门,“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操心。你出去——”

徐方亭可谓觍着脸争取最后的机会:“谈哥,你不信我可以,但应该相信医生的诊断,或者换一个医院,早发现早干预,6岁之前是黄金期——”

谈韵之胳膊往门外扫,“出去——!”

“……”

徐方亭好话说尽,苦于不是医生,毫无权威,没法根治别人讳疾忌医的心病。

有谁会把一个高中学历的农村小保姆的话当金玉良言呢?

她吸了吸鼻子,苦笑着弯腰捡起两包垃圾,就着鞋套出门。

大门像给大风吹上,发出惊天大响。

高层电梯来得较慢,徐方亭挨着墙壁等了半分钟,这一天几乎屁股不沾凳子,两边脚踝酸涩难忍。

那扇门忽然又打开。

“等等——”

是小东家的声音。

徐方亭喜出望外,笑容都准备好了。

那人赤脚走到她跟前,捏着一个小巧塑封袋,里面正是她失踪的耳钉。

“带走,你的东西,扎我脚了。”

第5章

徐方亭没拿下榕庭居这一单,鲶鱼精心痛无比,旁敲侧击往东家打探,没问出一个所以然。罢了罢了,可能有难以言明的厌嫌。鲶鱼精又给她介绍一对中年夫妇的东家,两人都是工作狂人,无心顾家,老人孩子也不同住,所以需要一个住家保姆照料日常起居。

可徐方亭还是没熬过三天试用期。

男东家颇为奇葩,地板一定要用毛巾跪地擦,说这样才干净。偷懒没用,他家全屋摄像头。保姆变成仆人,东家是高贵的地主。

即便他同意雇佣,徐方亭还不一定愿意。

试用期在女东家的怒骂中结束。

前两天女东家出差,选保姆全凭男东家一双色眼。

卧室里传来“大屁股”“土狐狸”“骚货”等等词眼,徐方亭不难对号入座。第一天来时她短衫缩水,显短,站着没问题,蹲下擦地漏出一缝腰肉——徐方亭敢肯定还没一张竹叶那么宽——偏偏女东家在监控里看见了,男东家更是在沙发上看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