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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春(78)

想起和亲,心情懒懒道:“燕项离的聘礼。”

觉出我语气的兴意阑珊,他问道:“你不想去燕邦和亲吗?”

“我又不认识燕项离,怎么会想去和亲?”

半晌,他道:“以后你就认识了。”

我嘟哝道:“月魄,你这两年在哪儿?我天天好想你。”

“想我?”

我呵呵笑道:“天天都想着杀掉你。”

“……在燕邦。”

“哦?真的在燕邦哦?”

“嗯,你若去燕邦和亲的话,以后我们大约还能再见面。”

“那我就去和亲吧。可是……”我伤心哭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气氛有点僵默,他淡淡问道:“喜欢谁啊?”

“我不告诉你。”

然后我又笑道:“月魄,你明晚还来不来?”即使只是在做梦,我也想着,他明晚还来的话,我就在公主殿埋伏兵马,来个瓮中捉鳖。

像是窥视了我的想法,他道:“明晚不来。”轻轻的声音撩在我的耳边,“明晚,擎天侯约了我。”

便想起两年前于汶州缉拿月魄,擎天侯暗中救济的那次。果然啊,擎天侯和月魄之间早有勾搭。擎天侯约月魄大约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月魄的职业是杀人,擎天侯无非是以重金相酬月魄去为他杀人。但是杀谁呢?我就想起了轩释然,擎天侯让龙虎卫拿下轩释然,难道擎天侯怕龙虎卫失手,所以请来了月魄?所以就问道:“擎天侯让你和龙虎卫一起拿下轩释然?”

他含糊地嗯了声。

虽知轩释然是擎天侯的儿子,擎天侯请月魄这杀手来,应该早吩咐了月魄下手掌握分寸,我还是不放心地道:“你别把轩释然杀了,也别把他打伤,轩释然很好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我一点也不讨厌轩释然,一点也不讨厌他……从擎天侯解除了我和他的婚约后,每次一想到他,一想到他会心痛,我的心也就好痛好痛,我就不去想他了。为什么想起一个人,心会痛呢?……”

我哽咽出声。

……

这一晚,恍惚回到雪原山洞那夜,月魄以身体为我取暖,我窝在他怀里,彼此之间没有仇恨,没有隔膜,在这个昏睡的梦里,我和月魄说着话,然后身体极度疲惫地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踏实,直到次日下午才醒来。御医本猜度我会高烧个三五日,对我清醒得那么快很是惊奇,于是,原本打算延迟和亲起程的日子,这下,决定如期无误了。虽然和我这场如山倒的卧病一样,这三日闪电雷鸣倾盆大雨就没有停歇过。毕竟,十一月十五,那是年前最吉利的一个日子,不然,和亲之事就得推到年后了。我像个木偶,由着宫人将我扶起,她们给我盥洗梳妆,然后御礼姑姑给我试穿明日和亲要穿的嫁衣。

一向衣饰随意,穿着清淡,乍看镜子里服饰隆重妆容艳丽的自己,真的是惊呆了。美则美矣,却实在缺了人的灵魂和出嫁的喜气。简直都不是自己了。

是啊,是嫁给燕项离,又不是嫁给姐夫,哪里来的灵魂和喜气?

不顾众人的惊呼和讶异,我一身鲜红嫁衣,在这个天光电火闪电雷鸣的夜晚就跑出了公主殿,才一出公主殿,自己已像只落汤鸡,湿了的嫁衣湿冷冷地沾在身上,瓢泼大雨把精心描绘的妆容淋花了,那些粉饰浓妆也褪开了我的脸,现出本来清淡的容色。

“拂希小姐!”

“拂希小姐——!!”

“拂希小姐—————!!!”

有大齐的宫人和侍卫,也有燕邦的侍女和侍卫,他们团团靠近,我只后退着,叫道:“不许跟来!你们不许跟过来!!!”

他们怕我在暴风雨中出什么事,看我那架势,更怕我拿性命威胁他们,只得停步,我转身就冲进了雨林里,姐夫,姐夫,我往姐夫的甘泉宫跑去。他们即使稍后会跟上来,但我先他们一步,对皇宫又熟悉,这雨夜里一时半会也找不着我,待我进了甘泉宫,谅他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过来皇帝的甘泉宫找人。

在高烧才褪病还没有痊愈的不健康状态下,在大雨倾盆下,跑过几条宫道时,病中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没有血色了。苍白的脸与鲜红的嫁衣对比鲜明,烘托出冰冷而艳丽的色调,跟不断从我脸上淌过的雨水一样的冷冰冰。|饭饭小说论坛六月無雨手打,转载请注明| www.fftxt.com

很远便望见甘泉宫里姐夫寝宫的灯火,寝殿内业清洁地跟往日一样纤尘不染,惟独我脚下和身上的雨水脏污了它的干净。寝殿内一个宫人也没有,只有姐夫。姐夫没有睡,还在抚琴。寝殿外雷响闪电亮雨点大,浇得灭烛火,也扑不灭夜明珠璀璨的光芒。可他今夜就是没呈放夜明珠,三十只五十只还是八十只,流着泪的满殿红烛。风从外面灌进来,星星点点的火光便颤啊颤摇啊摇。像洞房花烛夜的新人笑,也像谁在哭。或者笑的是摇曳的烛火,哭的是燃尽的烛泪。

惟独他坐在琴案前,身体如亘古雕像,风吹雨打也似不动。

只除了变动的,流泻的琴音。

只在感觉到我站在寝殿口,他停了抚琴,喉间发出叹息。

“拂希……”

我便拖着虚软的,疲惫地步子,走一步身后一个湿淋淋的小脚板,一直走到他的面前,“姐夫……”

“这么大的雨,你过来做什么?”

我咬住嘴唇,“姐夫……”即使来这里之前浑身充满了勇气,但站到他面前,要把明白的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身体里到底残留着女子的矜持——那些话,向一个他不打算给你任何未来任何希望的男人表白的话,要说出口多么艰难多么窘涩,平生都没有表白过,明知最后还是绝望但还是来给他表白,明知他只会拒绝——但还是存了最后一点的希望。

他还是目注于琴,但一定也感觉到了我要说什么,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坐那里。

我就说了,就给他讲故事,讲十三岁那年我就喜欢上了他,说我喜欢看他笑喜欢他每天都快乐,说我常常看着未央宫那方向但一次也不曾走进未央宫,因为我走进未央宫那次,一定就是我嫁给他做了他的皇后的那日。我的头发湿成丝丝缕缕贴在我脸上头上,水珠滴到我脸上,不断从我脸上流淌流淌,嫁衣紧紧裹着身体,连外面的狂风也吹不起那湿了的重量,却凸显出女子纤细的 身形。头发上的水,嫁衣裳的水最终都流进了鞋子里,再溢出鞋面,积水蔓延了宫殿一地。|饭饭小说论坛六月無雨手打,转载请注明| www.fftxt.com

我嘴唇翕合着,微颤地说着,说我不想嫁到燕邦去,不想嫁给燕项离想嫁给他;说我喜欢他,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那样地喜欢他……然后我说完了,又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重复了三遍:我想嫁给你。

我想嫁给你,我想嫁给你,我想嫁给你。

姐夫。

许久,他的指尖在琴弦上划了一划,然后目光从琴弦上扬起,望向我,声音平静而温和,“我不想娶你。”话好似还是往日那般轻轻柔柔,然只细细一听已听得出决绝和冷硬。他如此说出口。

连拒绝的话都是听不出破绽的耐心和平静。

只在仰头看到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狼狈时,摁在琴案上的指骨出卖了他——那是想撑身起来掌上筋骨的暗力和跳动,藏不起的冲动和疼痛。

他轻轻闭上了眼,又说道:“我不想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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