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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46)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待张易回朝,已是第二年春天,皇帝太子行将北巡上都,阿合马和张易一掌朝政一掌军事,照例留守大都。太子临行前,特意来问:“枢使既已回朝,先前所谋之事作何计较?”

张易一病却似老了数岁,又教人不禁疑心,先前鲜妍如玉的面容不过是个假象,这艳放多年的狂花经了一场暴雨,到底要归于凋零,只是在凋零前,偏要喷薄出最后一番咄咄逼人的艳丽。太子端详他许久,只觉如今他较之前更美了,却又不禁觉得,这样的美隐隐预示着某种不祥。他不敢说破,只静待其人答复,张易低低一笑,眼梢细纹牵几许疲惫:“张易承诺殿下之事,自然如约履行——殿下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太子眼睛一躲,沉默多时,却仍忍不住问:“本宫何曾怀疑枢使?只不知上次所见的那位义士……”话语却被一阵剧咳打断,张易似未痊愈,一阵咳喘便似要命,待到最后几是咳出血来,看着掌心斑斑血痕,他愣怔许久,忽而荒唐失笑:“便是无他,此事便做不得了?我张易想做之事,何曾受制于他人?”言下之意太子不敢深究,时至今日也只能选择信他,却不敢再问。他只记得那天自己逃也似的离开张易府上,可直到和皇帝启程北上,那双鬼魅似的眼睛仍在心头挥之不去。

御驾北上,中书省和枢密院要员奉命留守大都,署理庶事之余,仍要往上都皇帝那头传递消息。可太子不在,阿合马心头便似松了一块,愈发适意,一连数日邀请张易去青楼嫖妓吃酒。张易推脱不得,便只得奉陪,及至今日刚在枢府坐定,便见阿合马派人过来,仆从鬼鬼祟祟上前,张易假意笑道:“怎地?你家大人还待去那福地消遣?大元有令,官员不得宿妓,若是本官将此事上报太子……”两人浪荡无忌,国朝法令早已视若无睹,此话在往日不过是个玩笑。可今日说出来,那仆从却当真慌了神,噗通一下跪倒:“枢使不知。今日有人往省堂递信儿,说故皇后前日里托梦于圣上,太子为尽孝心,今日便要返京做佛事,命省官夜间于东宫前候命。平章大人怕东宫怪罪,正与枢使商量着出关迎接呢!”张易听罢,面上笑意不改,手却下意识抚了抚袖中利刃:“既是东宫有命,本官自当配合。今夜便命右卫亲军汇至东宫,为太子护驾。”说罢,便拨付人马,随同阿合马所遣官员,一同出关迎接了。

那仆从离去,张易自回到枢府,空空府苑忽然觉得凄凉,他一人自白日坐至黑夜,不曾吃喝,直待坐得倦了,便卧在厢房小憩,可一刻都不曾安眠。窗户半开,似有心招徕着什么,熄灯枕臂卧了许久,昏暗窗外却只有春夜虫鸣。辗转许久忽然听到响动,他猛地坐起,光脚下榻奔至窗前,外头却只有鸟儿呼啦啦飞走,他在窗畔靠了许久,直待日落月升,也不知自己在等个什么,便又讪讪回房。房外王庆瑞听到一番响动,便推门进来,正见张易脸上未干泪痕,那人浑然不觉,只是抬头问他:“可是时辰到了?”王庆瑞被那泪痕晃得眼痛,低声道:“兄弟们皆已候在外头,只待去往东宫;省堂那边也传信过来,阿合马已率人出来迎候了。”张易不再多言,披衣便起,出门前忽地被人唤住,张易回头,王庆瑞已踉跄跪倒在地:“枢使!枢使当真要做那事?”话未说完,一八尺汉子已滚滚落泪,张易见他一哭,便要发火:“哭什么!张某一人做得此事,自不会带累旁人!”说罢,却听那人哭得更响,直哭得张易心烦意乱,便弃了王庆瑞,自顾自出去,待王庆瑞出门,那人早已骑马消失,他这才慌神,忙叫来兄弟一起跟上。

太子回京消息已传遍京城,除了省院官员奉命迎候,东宫留守宿卫张九思等人亦需相迎,只觉此事来得突然,总觉有甚么蹊跷,便同样拨出宿卫前来迎候。到了东宫门前,阿合马早已等得多时了,见张九思来了,亲自上前寒暄,张九思却仍是怀疑:“往日太子回宫,必以完泽、赛羊二人为先导。而今日只有两名陌生僧人前来传话,我甚觉怪异,反复盘问多时,亦问不出什么,今夜我等需多多留心才是!”阿合马亦是怀疑,可既太子有命,分毫不敢怠慢,只道:“白日本官也曾派右司郎中脱欢察儿出关迎接,也不知如今回来没有?”话一落定,忽闻声音自远处传来:“两位大人却已到了,张某来迟,失礼了!”阿合马抬头一望,却见一骑从夜色里隐然浮现,似无声鬼魅,自幽冥而来。张易一身大红绣金辫线袍,稳稳端坐马上,红色衣袍更加衬显容色,竟比白日还要艳丽,众人看他缓缓踱来,一时都看得痴怔。待他近身,阿合马忍不住附耳揶揄:“大人穿得这般招摇,可是等送完太子再逛窑子?”张易笑骂一句,手却紧紧收在袖里,阿合马笑问:“大人到底是金贵,春日里还觉手冷?”张易只短促一笑:“还是早春呢。”话毕,已闻有人呼哨一声:“太子到——”阿合马听令,立时收了笑,不等身后侍卫跟上来,忙不迭迎上去,张易容色一紧,只攥紧袖口跟上,却听身后张九思急切呼喊:“两位大人且慢——”话音落定,却闻一阵锣鼓,再抬眼时已见一对人马招摇而来,观其形制,正是太子仪仗。阿合马更是心慌,再遥遥看马上端坐那人,虽面目模糊,但身上服色却做不得假,不是太子却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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