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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41)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便是他自负豪气,到头来仍是一生穷暴。王著和着曲词,想到自身际遇,心底黯然,终至下泪:他来大都不过二载,所历种种却似噩梦。他本也有那雄心,本也曾平步青云,本也碰上他命中萧何,奈何成不了一时韩信!及至眼下不人不鬼,穷途无路,唯有铁心跟定张易,一条路走到黑。他自问无愧于心,可这一切,又到底是谁的错?

“前后军兵紧相并,左右枪刀厮围定。掠袖揎拳挺盔顶,破步撩衣扯剑迎。响断狮鍪心不宁,伏着龙泉身略横。猿背弯环。醉眼朦朦,腰项斜称。呀,他可早鲜血淋漓了战袍领!”*

呀,他可早鲜血淋漓了战袍领!

冷风骤袭,吹得马儿一阵狂嘶,车夫拼命掣马,才安抚住受惊马匹。车驾猛地停住,张易终被扰醒,一睁眼便满目阴鸷,刚要发作,却被人搂住,再一瞧,自己正落在那人怀里。王著沉默环抱着他,双目却是无神。看着那样眼神,张易无端心惊,心头戾气尽散,伸出手轻轻抚弄他眼眉,终是唤得那人回魂。王著低头看他,突然古怪一笑:“大人刚刚累得很,怎就不睡了?”

被那笑意一刺,张易心下一抽,避开他眼顺势靠他怀里:“昨夜睡不踏实,白日难免困乏。”“昨夜我又不曾弄你,哪里睡不安生?”王著拨过他脸,直直望他,语气却不似玩笑,“还是大人日夜思谋大事,以致辗转反侧?”

“王著!”张易低声一喝,扬手撇开他手,自他怀中坐起,冷冷挪到一旁,待平复心绪,才斜眼看他,面目森冷,“如今尚未做成大事,你便想着托大?你若失悔,我自放你去,再不留你。”说罢再不看他,却是生气了。王著斜斜看他半晌,却不听他答话,便伸伸懒腰,大剌剌往车上一靠,听着车外曲词,心头不禁淌过苍凉。直到回了府上两人仍不曾说话,张易自顾自下车,王著左右没意思,更无其他去处,便跟在他身后讪讪进来。

哪料张易晾他一日不肯罢休,却是一连晾了数日。王著在他府上,日日见不着他。仆从只道枢使朝务繁忙,被皇帝留在宫中署事,又频频去往东宫,也不知为着什么。人影儿不曾见过几次,府里却越发忙碌了。外头人都在传言,张枢使鳏居多年,如今有意另娶,近日正忙着置办家资。王著哪里信这些闲话,只是府上器物一日日多起来,却不是嫁娶之物,只是车马仪仗而已。可看那规格却不似日常所用,王著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如此心头更存着气。那人不肯见他,却又不许他出府,只频频往他住处送来兵器,刀枪剑戟一应俱全。问起管家来,只道枢使怕他烦闷,给他寻个棍棒以作消遣。王著哪里不知张易图的什么,想到此处,心下怒气更甚,抄起一根短棒便要硬闯出去,却见那人车驾堪堪停在外头,正是张易下衙回家。“你这是要作甚?”张易一身公服着身,在众人面前拿腔拿调,更是官气十足,似乎早已忘了自己在床上那哭啼模样。王著想到此处,心上身下同时起火,一时更是不甘,只忿忿瞪他,却只听张易一啐:“回去!”王著听罢一愣,待看他一眼,心底又气不起来,扔下短棒甩手走了,身后只听张易恨骂余声。

及至入夜,张易唤他吃饭,那人却不肯来。张易无法,想了半晌,只得自提酒食过来寻他。这世上让他张易低头俯就的能有几人?想到此处,心头又是气。哪料进了门,那厢却饮得正酣,似已半醉。张易倚门冷冷看他,把酒囊往桌上一掷,王著这才抬头,哼了一声:“不料大人尊驾来此。”张易白他一眼,推门进来,身后仆从跟着进屋,不动声色把一木盘放置案上,撩开布帘一看,瞬时金光满眼。

王著愣了半晌,仍是沉默。张易睨他一眼:“千两黄金对东宫不算什么。千金能买英雄骨,于他也是值了。”说罢往桌边一靠,似也乏了,自顾自倒上盏酒,举杯欲饮,却被人一把攥住手腕。王著闷闷低头,心底砰砰直跳:“大人心里明白,我要的不是这个。”“嗯?”张易短促一笑,转眼睨他,脸颊莫名飞出红云,却是未饮先醉,王著看得一痴,那人已悄悄凑近:“急什么呢?待做成大事,钱是你的;人,也是你的。”

轻柔气息萦绕耳畔,却被醇酒还要醉人。王著心醉一刻,待看到那冰冷黄金,又忽地酒醒,猛地一拽,便将人摁在桌上:“大人直到眼下还要欺我!”他因醉意眼睛红肿,却似痛哭过一场,看得张易心头一软,索性软软躺倒桌上,伸手揉他嘴唇:“我难道不曾给你?我又何曾欺你?”轻柔一语却似蛇吻,诱人沉沦却终是致命,王著冷笑半晌,忽地捞过酒壶,一把泼他脸上:“大人同王著说什么醉话!”张易被他气势一震,却是沉默下来,酒液沿着脖颈静静淌落,直到在锁骨处蜿蜒成河。案上红烛闪烁,映得他一张玉面鲜妍如血,任是无情也动人。王著痴痴看他半晌,终是荒唐一笑:“大人胁迫储君欲谋大事,便是事成,恐怕也自身难保,何况我一区区贱民!即便事成,哪还有命去消受黄金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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