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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33)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张易。思及这个名字,心头又是五味杂陈,眼下自己这般模样,突然觉得耻于见他。

都省高阔堂屋却如船厢一般闷不透气,高高在上的官贵们亦如神明般面目不清。王著跪在堂下举头望去,待对上主审官的眼睛,彼此皆是一惊,很快瞧见对方眼里既厌恶又忌惮的神情。王著不知这样的恶意从何而来,只想自己这般情性,无论在官场抑或军中,都不讨喜。

阿合马很快抿去眼中惊愕,清清嗓子开口:“征东一战,事关国体,陛下务要我等清查明白。罪人王著——”

王著一时愣了,许久才应道:“小人在。大人问话,定当知无不言,只是未经审讯,王著亦不知这罪名从何而来。”

他语气平顺,却刺得阿合马心里嫌恶,当即拍案一喝:“临阵而逃,擅自撤军,还说无罪!”说罢丢个眼色,便有执事上前,照其脸面左右开弓,王著被打得不及还口,犹听上头道:“忻都、范文虎欲攻太宰府,即便暴风破舟,犹欲议战!岂料部下军官不听节制,以海风警示为由,祸乱军心,鼓动元军四散而逃,遂至败绩。*这罪人当中,你王著便是祸首!”

“放屁!”王著如遭当头一棒,呆了一瞬,当即跳起辩驳,“忻都、范文虎畏惧海风,不战而逃,弃我数万士卒于岛上,任人屠戮!此等贼子,死不足惜,又怎容他颠覆黑白!忻都何在!范文虎何在!敢不敢与王著当面对质?”

话一落定,不等阿合马吩咐,左右便出人擒住,照其身上好一顿棍棒,直到将人打得半死,阿合马才站起身,冷眼觑他,幽幽开口:“你当本官是傻子?你王著若当真被遗弃在岛,怕是早已做了亡魂,又怎会在此狂言乱语?至于忻都等人所判何罪,自有圣上明断,哪里容得你过问!”

“呸!”王著喷出血沫,饶是被人制住,仍死命抬头,大声道,“明断!明断!好个明断!若当真明断,我王著又怎会任人栽赃!天理何在?公义何在?这青天白日,贼人又怎敢逍遥法外!”

王著嘶声痛喊,周围却似有高墙环堵,将他呼声尽数隔了去。他口里喊着青天,又哪里看得青天?抬头所见,只有阿合马的阴沉笑意,其余省臣自始至终不曾出声,如面目模糊的人偶,只是那宰臣权势下的黯淡陪衬。可这一众人里,唯独不见张易。

阿合马无需回应,只命铁拳重重落下,便会将这军汉提点明白。饶是铁打的汉子,也被打得痛不可支,只余口鼻费力出气,见他声息渐低,阿合马才道:“既无话可说,便认罪画押罢。”

“做梦!”王著声息微弱,仍痛声开口,“枢使、枢使!枢使何在?我要见枢使!好为我王著讨个清白!这朝堂上,岂容你阿合马一人独断?”

听他提及张易,阿合马不由一怔,旋即荒唐失笑:“你这军汉又算得谁?也敢攀附张枢使!可怜张枢使识人不明,险些教你这等贼人拖累,你早早认罪便是,休要往他身上泼什么浑水!”说罢不容他多言,便把笔墨推他面前,逼人招供。

王著忍痛冷笑,被迫接过供词,直面眼前血淋淋的罪状,心里却更痛更冷。他此番际遇,张易是否得知?果真知晓,便是当真不愿见他,以免惹上麻烦?他左右猜不得,身上的伤却痛得他浑身发抖,阿合马等得不耐,教人按住他手,便要强迫认罪。

“好、好!我认便是!”王著冷笑不止,终不再反抗,伸手一触丹朱,便似沾上淋漓鲜血,他愣了一瞬,负气在纸上一涂,待教人拿过一看,却是一个鲜红刺目的“冤”!

“拖下去!”阿合马怒喝,抬手将那薄纸撕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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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处根据《元史》记载修改。

第23章

王著于疼痛中昏迷,又于疼痛中苏醒,冰凉盐水泼面而来,一身淋淋洒下,如热油浇身,火辣痛意沿着棍伤鞭伤一个劲往肉骨里钻,痛得他恨不得抓破胸膛,可手脚皆被铁锁拷住,分毫动弹不得。

“王著,我劝你识趣些,早早认罪,也免受这皮肉之苦。”狱卒拎着鞭子立在一旁,见眼前汉子皮开肉绽,一时也不忍下手,“谁人不知忻都、范文虎买通了阿合马,专教你等军官抵罪。你就是喊破天去,又哪里有人听得?”

王著神识昏昏,可听到这几个名字,又恨得清醒,教人打了两天两夜,早痛得气息无力,却仍咬牙道:“‘抵罪、抵罪?’贼人罪孽滔天,岂是我王著一人便能替他抵罪!如此混淆黑白,圣上的眼,难道是瞎的吗!”

说罢,又是一道鞭子甩来,劈得他面上开花,狱卒气急骂道:“再这般狂言悖语,合该死在狱里,休要连累我等!”鞭梢急促落下,打得他血沫飞溅,一时张不开口,直到那狱卒也打得累了,方揉揉胳膊,却听那边笑:“尔等既如实相告,岂是想教我活着出去?”他心里洞悉分明,可转念一想,又愤懑不已:他王著便是死,也要死在青天白日之下,也要死个堂堂正正,岂能如此无声无息冤死狱中,背负一世恶名?何况他的仇还未曾报,阿芜的尸骨亦淹留海外,他又怎能糊涂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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