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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29)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待到了席上早惹得忻都不快,那厢却不好当面发作。王著也不睬,择了个角落坐下,席上却无人理他。东路军苦等半月,终于盼得同盟,早已开怀饮作一团。上首与忻都同坐的,却是一白面书生似的将领,正与忻都各抱一个女人,把酒言欢。

“元帅苦劳一月,实是辛苦。”那陌生将领同忻都碰了碰杯盏,低笑着啜饮一口,忻都听罢一噎,顿了顿也道:“若非海风教殿帅迷了路,你我相会应是更早些,海上辗转多时,殿帅有劳了。”说罢,也不顾那人神色,仰头将酒饮下,“我苦劳半月却非无功,岛上倭人同我军相持甚久,只做窥探,不敢轻易出战,我军自然摸得门路,只待殿帅会师一战。今同殿帅在鹰岛集结,来日便可自深江登陆,背后包抄,直捣太宰府!”“元帅既为我军趟出门路,来日会战,自当冲锋在前,带兄弟一举破敌!”

忻都听出他话音,心下计较一番,便允了下来,转头唤道:“王著!”王著冷不防被唤起,立时听命来到案前:“元帅。”忻都指指他,朝身旁道:“殿帅,这是陛下钦点的神锋翼勇士,来日破敌,其人必一马当先!”王著抬眼,恰好撞到忻都目光,两人都不自在地擦过,转而望向那白面将领,其人自是人人口称“范殿帅”的江南军统帅范文虎。王著抱拳一揖,上头只轻轻点头:“王千户果然一表人物。”那青白眼皮翻出阴冷目光,王著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便低头道:“殿帅过奖了。”

既被忻都两人当众抬举,旁人再看王著,别是另一番滋味。酒过三巡,忻都亲自上前敬他:“先前教千户委屈了,这杯酒权当赔罪。”王著口中只道:“小人岂敢?”说罢冷笑饮下,而后旁人又纷纷劝酒,直把他灌个半醉,闹到日暮才一哄而散。

酒水喂了满腹,心头仍空荡荡的,王著宴后出来,只立在船头吹风,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了半晌才觉今日始终未见一人。日头隐去了,海面陷入一片昏黑,天头一只海鸟也无,晚风渐起,辗转成势,吹得舰船起伏飘摇,水花凝成浪头,越涌越烈,一股股拍上船来,直把天上都拍下了急雨。

突如其来的雨点扑了他一脸,再看那海面,浪涛起伏不歇,很快卷成漩涡,直把船往海里吸。王著看了片刻,便觉心头咚咚直跳。可海上风雨早已见怪不怪,便不做他想,抱住头转身回舱,过了舵楼,恍惚听到杂乱脚步,他立时驻足,而后忽道:“阿芜!”

少年被他唤了几声,仍躲在暗处不动,直待那人脚步迫近,才惊乱逃出,见着人就直往远处躲,一面退一面用手擦拭眼角。王著见他这般,亦是心中绞痛,便不再上前,立定身体远远看他,少年亦停住,在黑夜里模糊成小小一团,似乎转眼就会被海风吹去。

“乱跑什么!回舱去!”王著一开口便是斥责,声音却阵阵发虚。雨珠越来越大,抽在脸上睁不开眼,恰好掩住他狼狈神色,却掩不住少年痛心哭喊:“要你管!”泪水随着雨珠一同流下,单薄身形似风中翩飞的海鸟,看来教人心疼。王著心里一软,放低声音唤道:“阿芜,听话。”少年偏是不理,反而逞性往外头冲,轻鸢一般自他身旁擦过,王著抓不住那羽翼,忙追了过去,雨水糊了他满脸,一时看不清,只得在身后大喊:“胡闹!做甚么!回来!”少年也不回头,只顶着雨小跑,一路跑向船尾的连接处,前方是和大船相连的一尾小舟,乃是舰船之间摆渡之用。

“我爹随着江南的大船一起来了,我找我爹去,再不用理你!”少年负气道,也不看他,只一路疾跑,抓住绳索一跃而下,便轻轻跌在那小舟上,王著慢了几步,那厢已收回绳索,推开小船冲入风里,如浪花般倏地散开,王著眼睁睁看那小舟越来越远,心头慌得不行,只朝着海面大喊:“阿芜!阿芜!”少年坐在海风里,一瞬不瞬盯住他,脸上默默淌泪,神色哀极怨极,王著抵在船尾,被海水无情阻隔,无法靠近,只能用目光追逐那人远去,直到暴雨将视线模糊。

王著无奈回舱,浑身已被浇透,身旁同袍嘟嘟囔囔抱怨:“出海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般鬼天气!这风来得当真邪性!”说罢缩成一团,闭眼道:“只盼早早打完这仗便回去,这海上他娘的一天也不想呆了。”王著愣坐床头,心头却飘摇不定,只觉一颗心也随着那小舟飘远了。身旁人喋喋不休,他只觉得吵闹。外头轰鸣不止,船体也很快摇晃起来,直待挨了半夜,风势仍不见减小,反而越演越烈。所有人都睡不得,直直从床板上坐起。“娘的!有完没完!”骂声刚落,便觉船体猛然一晃,似整个自海上掀起,紧着舱内惨嚎不断,众人如滚石纷纷从床上跌坠而下。“是台风!”有人哭喊。王著被人挤到暗角,几是压得喘不过气,身边已惊做一团,更闻外面杂乱人声、风声、雨声、涛声,充斥着整个天地。“妈的!跑呀!”有人哭丧着往外爬,未及出舱,浪头一撞船身,便被掀了回来。王著心乱如麻,待想到外头,更是慌得要命,而后再不顾什么,抵住船板一跃而起,终是趁隙翻出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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