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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神的自觉(107)

作者: 文选与文 阅读记录

源时丰不在,估计是陪伴临盆在即的妻子。这样虽然不用面对他,却少了个从中调和的人,栖缅只能直面源弘謇。

源弘謇应该是在处理公务,他仍是平日里的神情,不多一丝温和,不少一丝严厉。

“你有何罪?”

源弘謇头也不抬,只是在批阅公文,一只笔捏在手里,片刻又揭起一张纸。

“弟子的错是——”

栖缅长跪着,看着师父,声音一顿,咬着牙道:“三心二意。”

是啊,她的错就是三心二意,既然已经拜入源弘謇门下,便是投了十八勋旧的门,可念念不忘神族身份,跟神族的平恩侯牵扯不清,又是什么意思?这样也就罢了,到底是在贵族的圈子里。问题是她后来又执意到聚贤书院,甘愿做个看守藏书楼的人,自降身份,与平民为伍,就失了身份。

要是一意孤行,倒也是个意志坚定的。可栖缅撞了南墙就知道了回头,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栖缅做不到,厚着脸皮回来,还不知要面对什么呢。人要是这样不要脸,也不该知道什么是羞耻了。

栖缅的话并没有马上得到回应,屋子里只有笔尖蘸着墨水落在纸上的声音,过了许久,源弘謇才放下笔,看着栖缅。

“你既已知错,可还会错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栖缅直面师父的目光,脑子转得飞快,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痛快,只听她缓缓道:“人说知错能改,可弟子做不到。”

“嗯?”源弘謇在等着下文。

栖缅暗自给自己鼓气,然后朗声道:“弟子生来就是神族,拜入师父门下,又同十八勋旧有了关系。如果神族与十八勋旧永远牵扯不清,那弟子也不可能摆脱矛盾。”

她说的是肺腑之言,可说着这话,她还是在心中强化了神族身份的认同。她在一瞬间明白,为什么对崇宜迩有莫名的好感?不是因为崇宜迩是源弘謇的弟子,也不是因为崇宜迩有多么平易近人,而是因为崇宜迩的家族曾经是神族。姓氏可以表明身份,却不能阻断血脉联系。

源弘謇看着栖缅,一阵静默之后,才道:“我收你做徒弟,喜欢的是赤子之心,还没学会圆滑,多好。”

师父是带着感叹的语气说这话的,栖缅又是惊讶。如果这就是源弘謇收她为徒的初衷,,很多事情便可得到解释,也就用不着把每个人想成阴谋家。但是,源弘謇说栖缅“还没学会圆滑”,这是褒义还是贬义?

如果从源弘謇的角度来说,可能褒义的成分更多,对于他这种在官场上混久了的人来说,偶尔遇见一个“不够圆滑”的人,或许可以唤起少年时的情绪。但是,对于栖缅来说,这不等于在说她“天真到傻”吗?

是,栖缅还没学会圆滑,或者她已经在学,只是还没能正常发挥出来。被源弘謇这样评价,不知是喜是忧,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一个人,如果既希望自己足够圆滑,能在人群里如鱼得水,又希望保留着少年稚气,不改赤子之心,这就像那个吹嘘自己的矛如何无坚不摧、盾如何坚硬的人。

“师父,是在笑话栖缅?”

脱口而出的话,一般都足够真心。栖缅带着一丝怨气,向源弘謇提问,她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若是旁人,不会这般问。”

源弘謇笑笑,笑容爬上了眉梢,“按从前的日子,到为师这儿来,该写的文章,一篇不许少了。”

不知为何,栖缅还是松了一口气,就算心里有不满,到底不敢想象师父大发雷霆的样子。要是真的脱离源家,这样的她,肯定还是不知所措。

按照源弘謇的吩咐,栖缅去了一趟源府,美其名曰向师嫂道喜,其实是向众人宣布她栖缅回来了。

荣夫人热情地招待了栖缅,源家六位公子里出现了两位,源时庆和源时丰,都是栖缅熟悉的。然而,这种熟悉因为栖缅和源时庆的插曲而显得尴尬。

源时庆倒是彬彬有礼的模样,言行举止都符合待客之道。据说,这位源家三公子有一段时间没出门了,在家里吹箫弹琴,着实累到了身边伺候的人。

源时丰面上流露出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他向栖缅问好,说起话来,一如从前般亲切。只是时间过得太快,栖缅总觉得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栖缅对于源家而言,已经是个特殊的存在,她这样登门拜访,自然引来不少目光。为此,也不能不把脸皮堆厚些。她真羡慕那些不要脸的人,不用活那么辛苦。

好容易从源家离开,栖缅步行走到大街上,找了个茶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外边往来的行人,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源时庆没说什么,现在也没有追出来,他这事算是了了。栖缅最害怕被人纠缠,要是源时庆因为这样的事缠着她,未必能妥善解决。倘若源时庆自己死了心,倒是比什么都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