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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87)

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谢随山只是眼尖认出了她,只当她没死, 依旧是谢家逃奴。没想到谢随山眼睛的确不尖,能一眼认出来只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真相。

“我让几个小奴去找你们的尸体, 搜遍了所有道路都没能找到,我就知道我没听错, 你和骁氏居然假死, 撕掉了身份去那个姓卫的妖女身边潜伏, 就为了能够在我父亲面前邀功,能写进谢家族谱。怎么一开始我没看出来你们竟是这种深藏心机之人?”

面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甄文君将它取下,慢慢地折好握在手中。

“我是谢太行派来的细作不假,那你是否知道这件事背后谋划之人是谁?”甄文君扬起下巴,用眼角扫过谢随山的油头粉面,眼神一锐,压低了声音道,“是洞春谢扶宸!是当今天子!若是因为你泄露了我的身份让全盘计划化为泡影,可知该当何罪?!即便赔上你们绥川谢家全家的性命恐怕也嫌不够!”

“别扯这些慌了!”谢随山叫道,“天子是何等身份,手中有多少大将不用,偏偏会用你这贱奴?!退一万步说即便真的用了你,你如今在做什么?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站在姓卫的妖女身边多时,对她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如果你真想杀她的话为何不动手?你早已背盟败约,还当我不知么!”

谢随山这番话暴露了他只知其一 不知其二,他并不知道如今她已经和谢扶宸合作,从刺杀卫庭煦改为待在她身边探查情报。就算没有谢扶宸,甄文君也不会杀卫庭煦,卫庭煦是她反制谢家的重要砝码,只是没想到谢随山早就在暗处观察她了。

甄文君没再说话,谢随山看她心虚的模样明白自己想对了,指着她道:“自作聪明的贱奴,以为你能逃过我的眼睛吗?看来今日来此处是来对了。我就说为何阿母会突然要合离,要不是我多了一层心思混进王家来瞧个仔细,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是你在从中作梗。从攀上了姓卫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想好要报复我们谢家了吧!当年要不是我阿父见骁氏可怜心存善意将她接济到府中,她就没机会勾引我阿父,生下你这个孽种!没想到你们不知恩图报居然为了讨好卫家吃里扒外!”

甄文君依旧没说话,就看着他。

谢随山喷出这番话后心中大快,一扫数月的阴霾。

自从大量及锡流民涌入绥川之后,他阿父成天在想对策,无论如何收编都会有更多的流民进入,没有充足的兵力根本没法控制局面。朝廷这时应该及时派下人手镇乱,但谢卫两党都想要自己的人来绥川立功,结果旗鼓相当争执颇久也没个结果,最后谢家实在坚持不住,只好举家离开歧县。

开始谢太行想的是去投奔洞春嫡系,谢随山也盼望着能早日见到嫡系宗族,能让他们为自己举荐一番,为他入仕之途铺路。

没想到还没到洞春,谢扶宸便和谋士晏业一块儿找上门来,将他们一大家子人拦在洞春边境。谢随山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谢扶宸震怒,将谢太行骂了个狗血喷头,似乎向他要走了一个什么人之后便走了,甚至阻止他们进入洞春境内。

被骂之后谢太行就病了,连云孟先生都被谢扶宸征走,他心灰意冷无处可去,还是妻子姚氏最后拿了主意——回我南崖姚家。

试想,灰溜溜地跟着妻子到娘家避风头的谢太行是何等心情?姚唯本就不喜欢他,姚家一家都看不起这个小小的西北太守,如今谢太行丢下绥川跑到南崖投奔,在姚家根本抬不起头来。谢随山也不知道他是真病了还是装病,到姚家之后谢太行就一直待在屋子里完全不出门,根本不见姚家人。

昨日他阿母突然拿了合离书给他,要与他合离,谢随山求了阿母半天阿母看都不看他。长公主一事她早有耳闻,肯定是因为此人才闹得他家破!谢随山找到一直巴结他花他银子的梁家公子,梁家有请帖,能带他去宴会。他倒是要看看这个祸国妖女的真面目!更重要的是,他需为阿父也是为他自己立一大功。此次长公主来南崖收粮,接受各方觐见,摆明了是把自个儿当天子了!将她谋反的罪证呈给天子,助天子除掉这枚眼中钉,天子肯定会大大嘉赏他。到时候姚家也会回心转意。

刚进王家大门时谢随山傻眼,竟有这么多虎贲军守卫,那长公主又极其狡猾地躲在高台之上,连接近都十分困难,更不要说是行刺。

没想到,老天如此眷恋他,竟在此处遇见了阿来!

“给你两条路。”谢随山道,“一么,就是杀了长公主和姓卫的,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另一条路便是我把你是谢家派去的细作一事告诉姓卫的,让你死在她手里。今日必定会有人死,你选择吧。”

甄文君胸口微微一起伏,“嗯”了一声道:“你说得对。”

她声音太小,谢随山没听清,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你说什么?”

甄文君手臂一抖,从他的喉咙口抹过,这一下极为迅猛,完全出乎谢随山所料。谢随山只觉得喉口一凉,脖子上已经多了一道血口。

“今日必定会有人死。”甄文君指缝中夹着的是沾血的金蝉刀,“那个人,是你。”

血不注地往外喷,谢随山迅速苍白的脸上全是惊诧不已之色。他浑身发抖,双手交叠地用力摁在伤口上,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无法阻止鲜血的奔涌。血不受控制地从他的掌下、指缝里流出来,将他半边衣衫全部淋成了血红色。他想开口喊叫,用尽全力只能发出风吹过山谷的呼呼声。倒在地上的时候谢随山想要拽住甄文君裤子,甄文君急忙往后一闪,没让他把血沾在身上。

甄文君将脸罩了起来,往四周看,没人。

谢随山很快没了动静,她蹲下一试鼻息,确实死了。

在确定谢随山毙命之时,甄文君心剧烈地跳起来,仿佛有人在她心中疯狂地敲打战鼓。

金蝉刀在手多少时日,一直以为第一个染上的他人之血将会是卫庭煦的,没想到竟来自谢随山。

活生生的一个人在她手中变成了尸体。她终于杀人了。

甄文君盯着谢随山,他的血在慢慢扩大,变成一个更大的血泊。

“啪。”

轻轻的一声碰撞声,有人偷窥!

甄文君立即大喊:“谁!”

戏台上的歌姬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李延意端坐在椅子上仿佛看得认真,实则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北方战线和大司农给她算的财政总账。越想心越堵,据她所知谢扶宸近日一直不在京城,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李延意派了几个身手了得的密探全力探查多日,才在北方找到了他一些蛛丝马迹。谢扶宸为何会放下绥川不管而去了危险的北方前线,不得而知。方才说得太快,忘了把这件事跟子卓说了——想到此处李延意望向卫庭煦,恨不得马上将这件事通过眼神告诉给她。可卫庭煦难得没发现她的注目,注意力完全落在了戏台上。李延意好奇地望向戏台,她发现周围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甚至在默默地关注着她的反应。

戏台上本在唱《荆门记》,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曲目。一位身穿华服的女子在一众婢女的簇拥下翩翩而来,当她遣走了众人后,于后花园中幽会了一位女扮男装之人。两人执手泪眼眉目传情,在月下依偎在一起。场面流转,一面画着海棠花图案的厚厚帷帐将她们遮挡,帷帐之后竟响起了女子喘息之声。

在场众人大气不敢喘,互相交换着眼神,不知这不要命的戏班子是从何而来,竟演起宫闱污秽秘史。

李延意的表情渐渐冷了下去,也不端坐了,单手支着脑袋,看这帮人能把戏演到什么地步。

偌大的院子里半天连个敢喘气的人都没有,忽然有人大叫了一声“好”,之后高声笑着连连鼓掌。

所有人都向那人投去惊诧的目光,甚至他身旁的人都纷纷起身躲到远处,生怕离他太近被误以为是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