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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56)

甄文君问:“后来那刺客如何了?”

“还能如何?我亲手剥了那小蹄子的皮,还给了她娘亲。”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地“哦”了一声,补充道,“那小蹄子的娘便是红叶夫人。当时女郎怜惜二人一身稀罕的武功,故未对他们清算。却不想这夫妻竟是削尖了脑袋来送死,如今这一家子也算是团圆了。想想看,这些年想要杀女郎的人前赴后继根本就没停过,男女老少老弱妇孺,什么样的人都有。咱们若不动手就会被对方所杀,时间长了就会习惯的。走吧,胥公和仲计应该就要到了,你这手伤口太深要给他们看看才好,但愿没伤着筋骨。”

跟在灵璧身后,甄文君注意到灵璧用了“咱们”这个词。

胥公和仲计来时依旧是灵璧接待他们。卫庭煦回屋休息时曾交代灵璧,这回就让胥公师徒来主院无妨。

灵璧引她们进来,卫庭煦不见外人,就立了个屏风将偌大的厅一分为二。她躺在里屋帷帐之后不知睡没睡着,小花直挺挺地跪在屏风边上,监视所有靠近之人。

甄文君坐在案几之后,双掌火辣辣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两道火一直在她手中燃烧,疼得她坐立难安。

胥公和仲计进屋来,仲计将手的药箱放下时后脖子发凉。她黑漆漆的眼珠子顺着房梁在屋里转,烛火能够照亮屋子里每一寸地方,没有什么异常,但她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监视着她,不注地往后看。

“仲计。”胥公坐到甄文君对面,捋着胡须阴阳怪调地提点道,“贵人神秘,贵人的屋子更神秘,不可多看,不可多看。”

甄文君见他低垂着一双凸眼,说得漫不经心,实则话里多有乾坤。注意力不免被他吸引过去,解开包着手的丝帕,让胥公看看。胥公仔细查看了一番后一脸严肃道:“虽然伤得严重,好在包扎及时也抹了五灵脂。这伤啊得仔细养着,不然以后会影响手指灵活,最可能的便是小指僵硬无法活动。”顿了顿,又盯着甄文君的面色看了一眼,伸手在她腕上试了试脉,忽然道,“你方才可是吐了口血?”

即便是隔着屏风和帷帐,甄文君也能想象到胥公说完这句话后卫庭煦睁开了眼睛,视线探了过来。

无法隐瞒,只好实话实说:“是。”

胥公“嗯”了一声道:“怒伤肝,忧伤肺,幸亏你吐了那口血,不然郁结于心必生恶疾。手上的伤没事。”胥公将她受伤的手抛到一边,便让仲计拿笔墨竹片来,“我给你开两剂药吃下去,注意休息,不要思虑过度就能痊愈。”

甄文君握着疼痛难熬却被抛到一旁的手,眼泪都在眼睛里转,却只能说:“多谢先生。”

胥公没应声,直接提笔写方子,写字的时候咳嗽了几声。甄文君听他咳嗽声似乎藏着古怪,两短一长之后紧接着两长一短?于咳嗽的声响大小上节奏也控制得别有意味。可惜她解不开这另类字验密码,不知道胥公是否就是谢家派来增援之人。不过似乎不太可能,看灵璧对他们的态度以及能够进入到主院中来,胥公和仲计应该已经得到了起码的信任,该是比她更早来到卫庭煦身边才是。

说起来卫庭煦的真实身份已经成功传了出去,说明当初成功逃走的正是豁嘴。如此说来她需要增援的消息肯定也传出去了,谢家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派人来?

胥公在写方子,仲计却一直看着跪在屏风边上的小花,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小花的脸,小小的眉头皱在一块儿,似乎在思索一件极其复杂的问题。

“师父。”仲计指着小花问胥公,“我能去看看她吗?”

她声大而清脆,全屋的人都看向她。胥公瞧了眼小花的模样,心里已经有数:“这事儿你得问女郎。”

仲计又去求问灵璧,灵璧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小花也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完全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仲计不知为何兴奋,未得到任何人允许的情况下便快步径直走向小花。灵璧双手押在腰间,马上就要抽出短刀之时,见仲计完全没有对屏风之后的事物有任何关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小花脸上。

毫不畏惧小花凶恶丑陋的面孔,仲计凑上前去,又小又精致的鼻尖几乎和小花发红的蒜头鼻贴在一块儿,近距离下仔仔细细地端详小花脸部的所有细节,没头没尾地说出一句:“鬼鸠?”

小花依旧不为所动,看也没看她,挺直身板双手搭在大腿上,跪坐在原处。仲计将她的手抓起,要给她试脉。

“放开。”小花轻轻一声,将手缩了回来。

没想到这一声虽然冷酷不留情面,却出乎意料地娇柔清润十分好听,和她长相完全不搭界。小花突然的开口让甄文君震惊,没想到从来不说话的小花声音竟是这般少女,也对……倒是和她贤良淑德的性格非常吻合。

仲计被她这么一甩完全不恼,继续去抓她手腕,眉峰紧锁问道:“你中鬼鸠之毒多久了?”

小花反手一挡,将仲计的手挥开之时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庞大的身躯即便跪坐着依旧能将瘦弱的仲计拎起来:“干你何事?离我远点。”

仲计还没开口,屏风之后的卫庭煦突然出声道:“你可有把握解此毒?”

原本要将仲计丢出屋外的小花听见卫庭煦发话了,只能将她松开,任由她查验自己的身体。

仲计试过脉,摸完了小花的颈骨和双手之后才回答:“没有把握。这毒已经融入骨血之中,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先前应有人试着给她解过毒。可惜那人技艺不精未能及时放血刮毒。虽保了她一命却还是让毒素淤积导致她面貌全非。”

仲计在那头胡乱说话,胥公好几次想要打断,可仲计说话语速太快根本没给他插嘴的机会。这糊涂孩儿当真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竟敢信口胡说。

卫庭煦倒是没透露半点怒意,甚至坐了起来,从厚厚的帷帐内传来一阵挤压声:“若你来医治,她可有康复的希望?”

仲计道:“没有七八分的把握,但也有三五分。多少可一试,反正她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就让我试试吧。只是我开的药性猛烈,她得吃点儿苦了。”

甄文君听明白了,原来小花并不是天生身材雄奇相貌丑陋,乃是中了那鬼鸠之毒才变成现在的面貌。

卫庭煦只与仲计对话,完全没将话头抛向胥公。胥公乃是仲计的师父,按理来说医术自然在仲计之上,卫庭煦却不因她年幼资历尚浅而看轻她,的确是个爱才之人。

卫庭煦问她:“如能将她治好,你有何所求?”

仲计反倒觉得她问得古怪:“看病医人乃我职责所在,我求什么?你给药钱便是了。”

胥公赶紧哈哈大笑,上前来要拉走仲计。

“小徒年幼,尚不知天之高地之下也。女郎切莫听她胡言乱语,她……”

“如果你治不好,让我的人白白受苦。”卫庭煦没有搭理胥公,依旧对仲计道,“我便要你一双眼睛和一双手。”

仲计愣住,胥公扼腕不已。

卫庭煦说给仲计三天时间考虑,她从来不强人所难。

胥公和仲计走后,小花跪在卫庭煦帷帐之外说道:

“女郎,我不需解毒,我只想一生一世服侍女郎。”

卫庭煦将帷帐掀开,低垂着眼眸,心痛道:“我知你害怕解毒未成却搭上性命。那仲计的身世我已经派人探查过了。她是洞春束县人,父母都是行走江湖的野郎中,荒年时双亲病死之后被胥公……”

未等卫庭煦说完小花便道:“我不怕死,我只怕死后无人效忠女郎。”

卫庭煦轻轻哀叹一声,抬起手,小花跪着挪到她手下,让她轻轻抚摸头顶。

“我也想你一直追随着我,所以才想治好你的毒。鬼鸠的毒性以十年为期反反复复,每次发作都将是一道极难跨过去的鬼门关。眼看十年之期就要到了,我不想你有事。若想长长久久与我在一起,就将毒治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