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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411)

就在姚懋临在得望楼整夜整夜失眠,焦急地等待铨选结果之时,卫庭煦已经拿到了名册。

卫庭煦头顶简冠身披苋红色官服,坐于参事院内。

几根发白的朝笏竖直插在案几右上角的木框内,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许多卫司徒亲笔所写的备忘事项。卫庭煦正在翻看铨选名册之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长孙悟和她三哥卫景泰并肩而来。

“唷。”长孙悟看出了卫庭煦手中拿的是什么,“卫司徒真是先人一步。”

卫庭煦道:“听说在我之前就有人力保姚家嫡女入仕,你们可知此人是谁?”

卫景泰摇了摇头,长孙悟却笑而不语。

“占颖可是知道内幕?”卫庭煦问他。

“卫司徒都不知,下官又从哪里得知?不过猜一猜还是能猜到的。此人想必和卫司徒想到一块儿去了。”

卫庭煦琢磨了一番之后笑道:“虽说祭天贡品选了同一款,但目的还是有所不同。”

长孙悟道:“可惜了这姚家小娘子,年纪轻轻……”不过是说笑罢了,长孙悟一向口无遮拦,卫庭煦从未恼过他,可今日在姚家人之前放上了“可惜”二字,卫庭煦一记毒辣目光刺向他,险些将他的双眼刺瞎。长孙悟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非常真诚地向卫庭煦道歉:

“子卓,是我失言了,我向你赔不是。”

长孙悟当然知道当年燕行失利对于卫庭煦而言是多大的创伤,对姚家的恨无论过多少年都不可能更改,他不该用这件事开玩笑。

道歉之后卫庭煦便不再说话,长孙悟走出参事院时才算是松了口气。

回味方才卫庭煦的可怕眼神,长孙悟苦笑道:“幸好我与子卓志趣相悖,若非如此我们二人当真结成夫妻,只怕有我好受的。子习,你与你这妹妹同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是如何活下来的?”

卫景泰问:“所以究竟是谁也圈点了姚懋临?”

长孙悟:“……”

卫景泰:“啊?”

长孙悟用扇子拍了拍自己的掌心,想到先前卫景安大婚之时友人安慰他,就算子炼成亲了,他不是还有个弟弟么?长得和他也像,不若去追一追戳一戳,说不定也能成事呢?本来还真动了这心思,如今面对着卫景泰严肃却茫然的脸,长孙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事儿吧,有些复杂。”长孙悟道,“今晚中郎将可有时间?不若到下官府上一叙?”

桂兰宴举办之前甄文君带着阿母赶回了汝宁,在易靖园前见到了姚懋临本人。

无论是言谈和反应都可以看出姚懋临不是个特别机灵之人,卫庭煦早也派了一名同龄娘子与姚懋临在得望楼结交,将她对甄文君的爱慕之意套了个一清二楚。

桂兰宴上姚懋临亲眼窥见甄文君和卫庭煦亲昵之事,难过不已夺路而逃,之后一连十多日都魂不守舍,痛苦万状。甄将军的影子在她心中不断徘徊,越是难过伤心就越是会想起,本来对甄将军只是于英雄的仰慕之情,可经过卫庭煦这么一刺激,越发在意,渐渐地这份感情也在自我琢磨之中变了味道。

姚懋临身为新晋上品高官是要上朝的,每三日的早朝她都会见到甄文君。候君亭内,甄将军无论身处何处姚懋临都能寻找到她的身影,久而久之甚至只凭借脚步声就能在众臣之中分辨出甄将军。

甄将军倒是有留意过她,除了桂兰宴那回伸出援手帮了她一把,避免了一场悲剧之外,还在早朝时与她说了几次话。每一次都带着笑意,让姚懋临心神荡漾情难自己。

知道甄将军要参加夏季皇室雅聚,姚懋临早早地便在京城各大店铺内寻找合身的衣衫,将自己悉心打扮只为了能在雅聚上让甄将军多看一眼。

花了重金买下一身百鸟如意纱裙,姚懋临兴致勃勃地想要出门,却被人叫住了。

“懋临。”

姚懋临回身一看,满脸的向往和喜悦消失得一干二净,心虚道:“姐姐……”

姚照仪在两位姚家护卫的护送下慢慢靠近姚懋临,如今的她依旧坐在四轮车上,上半身无力只能歪歪斜斜地依靠着,需要用两根木头固定在腋下以稳固姿势。姚照仪不过三十岁,却已白了头,望向姚懋临的眼神也非常犀利。

“姐姐别骂我了。”姚懋临蹲到她面前,有些委屈道,“前些日子阿父和二哥都来过,已经将我狠骂一顿了。姐姐就省省力气吧,别气坏了身子。”

姚懋临甜甜地笑,只盼能逃过这一劫。

姚照仪虽然阴沉着脸,却没有真的要骂她的打算。

“你穿成这样打算去什么地方?”

“今日易靖园有雅聚,全都是上品高官,我想去露个脸,多结交一些有用之人!”

“有用之人?难道不是去找甄文君吗?”

姚懋临不敢吭声了。

姚照仪回想起当年之事,恨得牙关“咯咯”直响:“我一直都不愿意跟你说太多,只想你能够平安开心地长大,不想你也卷入繁杂又危险的党派之争中来。没想到……这么多年来绝口不提就是想要你开开心心地长大,可是你居然一声不吭独自跑到汝宁来参加什么铨选?你可知汝宁是什么地方?!这是卫氏的地盘,她只要动一动手指便能将你碾死!”

姚懋临被说得冷汗直冒,少年心性也不愿轻易认输:“可是汝宁也不止是那奸人说得算,否则我身为姚家嫡女,又怎么会被选入上品?现在中枢求贤若渴,自然是需要人才的!天子也未必喜欢被卫氏压一头!我就知道你和阿父阿母不会同意我入仕所以才没说,可我眼睁睁地看着姚家逐年被恶贼们侵吞,如何能再理直气壮地躲在家里?我也想为姚家献一份力啊!”

姚照仪气得脸色发红,咳嗽连连。姚懋临赶紧去倒了水给姐姐喝下。

姚照仪缓了缓道:“你根本不知道甄卫二人的狡猾和厉害!”

姚懋临握着姚照仪的手,认真道:“姐姐,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

姚照仪等待着她开口。

“你不了解甄将军的,甄将军能为了大聿百姓不顾生死在北疆作战多年,她是个好官。”

姚照仪真是要被她气死,一挥手不想和她多说。

“真的姐姐!”姚懋临将她拉回来,“试问当今还有谁能够与卫氏奸贼相抗衡?只有甄将军!甄将军为了能够牵制卫贼牺牲自我与她做戏,甄将军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坐在这儿,余生只能与四轮车为伴吗?”姚照仪打断妹妹慷慨激昂的发言。

姚懋临愣住。

“就是因为甄文君。是甄文君和卫庭煦设下的圈套,斩断了我的脊柱也砍断了我的余生。”

姚懋临五雷轰顶,差点儿坐倒在地。

“不……怎么会……”

“就算甄文君打跑了胡贼,就算和她卫庭煦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但这二人狼狈为奸却是事实。若是一早便知道你要上京参加铨选,我早也将这些事告诉给你,让你知道你仰慕的甄将军和卫贼没有什么区别,她们觊觎的都是大聿的江山!”

姚懋临站起来,后退,像看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姐姐。

许久,姚照仪终于顺过了气,却听姚懋临道:

“难道我们姚家不是吗?”

姚照仪:“你说什么?”

“姐姐明明听到了,却还要我再说一遍。我们姚家也觊觎着聿室江山,又有什么资格批判别人?”

姚照仪难以置信地看着妹妹,看着眼神已经完全深沉,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妹妹。

姚照仪撑着身子猛地窜起来,一巴掌刮在姚懋临的脸上,“啪”地一身极响。姚懋临从小就备受宠爱,从未被如此对待,她捂着很快浮肿的脸,委屈之意汹涌地漫上来,浸湿了她的双眼。

“你迟早会害死整个姚家!”

姚懋临将嘴唇咬得血红,不再搭理她,从她身边绕行,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