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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400)

“是!”

姚照仪从前堂出来时,见姚懋临正在屋外等着她。

“姐姐!你怎么跑出来了。我方才去你屋中找你没见着你,快急疯了!”

姚照仪道:“我待得太闷想出来透透气。在家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当然不放心!你不能行动,身边总要有个人才是。”

几个月不见,姚懋临长高了许多。姚照仪受伤之前她这个妹妹还是个走到哪里都要人抱的小不点儿,所有营养仿佛都用来供养一颗会读书的好脑袋,忘了长高长大,十五岁的年纪看上去像个没发育的小孩儿一般。自姚照仪受伤后妹妹迅速成熟,再也不缠着她要她买这买那的胡闹,圆脸蛋儿也消瘦了好几圈,五官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推着姚照仪的四轮车时渐渐有了大人的模样。

姚懋临总是问姐姐为什么受伤,每天阿翁阿父和哥哥们躲在前堂之中都在谈论什么,姚照仪全不告诉她。

“你们还是将我当成小孩看。”姚懋临不开心。

“你什么也不必知道,好好读书便是。”

“你们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为姚家出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懋临,天下已然大乱,若是进入政斗只会难以抽身,姐姐不想你步我的后尘。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

姚懋临并没有听到心里去,她只想着终有一日她要成为姚家脊梁,铲除卫氏和长孙氏这些奸贼。

第232章 顺德二年

烈日杲杲燋金烁石, 白云浮动飞鸟静翔。

沿河十里的盛夏绿草被鲜血染红, 河滩之上横七竖八倒着无数尸首和倾翻的马车。

刘文兴睁着眼倒挂在马车之外,一群手臂上绑着蓝色布条的士兵搜寻过来,看到了他,用刀指了指。其中一人贴上来看清他的五官,点了点头,当即一刀挥下砍断了他的脑袋,将头颅拎走。

“逃!沿着山路往上逃!找安全的山洞躲……”

喊话的人还未喊完,头顶上便被开出了个血窟窿,双眼一翻倒了下去。

全程被恭儿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本该尖叫,十多岁的小女孩见到这等血腥场面惨叫再正常不过, 但她已经麻木,只是心中猛然一跳,甚至脸上的变化都极少。

自诏武五年汝宁被破, 她和庚太后逃亡在外已有近三年的时光。三年之中她们被围困,生死一瞬, 之后几番波折最后落入了刘文兴手中。皇祖母觉得她们安全了,毕竟刘文兴是庚拜的人, 定会对她们好。但恭儿却不觉得。

她深知自己不过是庚氏的一枚棋子,被困的金丝雀,她和皇祖母都是。

庚氏和刘氏称她才是皇位正统继承人,是大聿真正的天子。

伴随着这个口号, 他们每日从早到晚地谋划如何才能杀掉卫氏和长孙氏, 杀掉李封, 却从未有一个人问过她是否想要当这皇帝。

从她被先帝选中成为皇子,被封为“知秋王”开始,就没有人问过她的想法,也没有人在意。

留在巨鹿,她只是个傀儡。离开巨鹿,她依旧是个傀儡。

闫氏大举讨伐刘氏,还有多少势力在暗中虎视眈眈。巨鹿被破,如今她又为了什么而逃?

恭儿看着闫氏的骑士向她奔来,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刘氏士兵拼死将她揪起甩上马背,疯也似的朝上山狂奔。

“傻站着干什么!不要命了么!”那人对着她的耳朵大吼。

恭儿没说话,只是冷笑一声。

刘家军和庚氏军队的人越打越少,最后上山时连辆马车都没有了。

庚太后扭伤了脚又不会骑马,被士兵扛着上山。她一直冲着山下叫,呼唤恭儿的名字。庚太后头发全白了,与在禁苑内养尊处优的那位皇太后判若两人,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华贵的服饰,看上去还不如普通王妃保养得好。和恭儿相依为命的这些年,早也将恭儿当做自己的亲生孙女看待,如今看不到恭儿踪影,心急如焚。

恭儿很快就被送上山来,恭儿道:“给我们一匹马,我会骑马。”

庚太后还在纳闷:“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恭儿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来:“如果可能,我想永远都不必学。”

恭儿这些年长得飞快,原先在汝宁时瘦瘦小小白白嫩嫩,怎么看都是个孩童。到巨鹿三年个头如春笋一般疯长,黑了一圈,没了皇家子弟的尊贵,却更有力量,能将太后圈在身前护着了。

“皇祖母,您听我说。”二人一前一后坐在马上,恭儿在庚太后的耳边道,“若咱们跟着这些人走必定在劫难逃,您信得过我跟着我走,或许能逃过一劫。”

“什么?你要自己逃?”

“我要带您逃。闫氏身处靖集郡,我曾在书上看过,靖集郡所有的城池都建在山野之间,他们的兵马肯定非常适应山地,选择往山上跑必定是自寻死路。咱们得下山,继续沿着水路走。皇祖母,我记得你会游泳,必要的时候咱们得弃马入河,这些山野村夫水性未必好。”

“可、可是……”庚太后还在犹豫之时,果然闫家军如野火一般从山下奔来,转瞬间就已经从三路包抄。恭儿没时间等太后答应,狠狠一鞭子抽下去,马吃疼疯跑起来。

庚太后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她从未在烈马之上奔得这样快,山路崎岖上上下下,即便有恭儿在后有力护航让她稳稳地坐在马上没有坠落,可几番颠簸之后庚太后恶心想吐,脸色发青。

身后依旧有紧追不舍的马蹄声,庚太后捂着嘴要往后看,恭儿让她集中注意力,保证不从马上摔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正如恭儿所说,闫家军兵马在山道上飞驰极为迅猛,如履平地,早也将企图逃散的刘家军杀了个精光,紧追在恭儿的马后,狂笑着追来。

狂妄又下流的笑声和口哨声让庚太后头皮发麻,若是落入这些人手中不知道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

“皇祖母……”恭儿浑身是汗,手也被缰绳磨破了,但她目光始终锁定在前方,再次提醒,“集中注意力!”

追兵马上就要赶上,甚至开始射箭想要将她们拦下。

“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再怎么说哀家也是皇太后!”庚太后气得两眼发红。

“皇祖母,对这些士兵而言咱们俩就是可以邀功的物件,对于他们的主子而言咱们是好用的刀!缺胳膊少腿都没关系,只要活着就行!咱们已经不是在禁苑了,母皇死了三年,该看清眼前了!”

恭儿戳破了庚太后早就知道却一直不想承认的事。

“怀琛她没死!只要一日没见到她的尸首哀家就不会承认她死了!”

“即便皇祖母不承认,母皇死了也是事实!”

“你!”庚太后说不出话。

铁骑将至,恭儿驾马冲向山下激流。马屁股被一箭射中,马匹受惊开始不受控制,恭儿和庚太后几次都要被颠翻在地。

“吸气!”

几乎在喊话的同时恭儿一把将庚太后推下马,摔进河里。庚太后惨呼一声被汹涌的河水卷走。恭儿自小在河边长大水性极好,飞身下水很快追上了庚太后,将她从水中揪了起来。

庚太后虽有些水性,可河水湍急,极度惊慌之时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双腿。猛呛了几口水之后好不容易抓到了这株救命稻草,便用力往恭儿身上攀。落水之人最忌讳的便是紧张胡乱攀抓,恭儿水性再好也架不住惊慌的庚太后。

就在二人双双要溺水而亡时,有人将她们捞了上来。

恭儿呕了好几口水,终于恢复了意识。

迷糊之间看见了许多蓝色的布条,她便知道完了,落入了闫氏的手中。

“来人,将她们捆起来!”

庚太后大叫:“哀家看谁敢动!”

“哼哼,庚太后,如今已是顺德二年,莫非太后还做着陈年旧梦不舍得醒吗?”闫家军校尉道,“来呀捆上呀,莫非还要我亲自动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