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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331)

庚太后捏着薄薄的琉璃酒盏,瞥了尤常侍一眼:“说吧,何事?”

尤常侍挥手屏退了一旁伺候的婢女,近前在太后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庚太后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随即恢复平静,冷哼一声道:“我当她今日为何发了这么大一通脾气,原来是那谢氏离了汝宁。”

尤常侍跪了下来轻轻地给太后捶着腿,忧心忡忡地:“奴也是为陛下担忧,陛下如此重情实在是对江山社稷无益啊。”

庚太后将酒一饮而尽:“连你一个黄门都通晓的道理,我儿竟执迷不悟。”她眼中泛起一丝涟漪,看着尤常侍问道:“你说那个秘书监卫子卓想见我?”

尤常侍手上的动作没停,点头应道:“想来是陛下对卫家打压的狠了,这小娘子走投无路求到太后您这儿了。”

庚太后点点头“嗯”了一声,也不知是认同还是随口答应着,手指在酒盏上摩挲了一番后道:“你挑个日子宣她过来吧,哀家也想看看这个大聿第一女官是个什么样人物。竟叫我儿如此忌惮。”

每次来长宁宮都不得安宁,李延意陪庚太后匆匆吃完饭后离开,登上马车之时追月军的人上前来报,说冯徙倚和那兔唇畸儿已经杀了,连带着永安宫所有看守侍卫全部就地正法。

李延意点了点头,就要将布帘放下时发现暮色之中恭儿就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捧着要孝敬她的水果。

很明显她听到了追月军的话,被李延意流转而来饱含杀意的目光看了个正着,惊吓之时水果掉了满地,急忙跪下:

“儿臣……儿臣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李延意将要把布帘放下来之时,恭儿抬起了头,递过来一个眼神,李延意清清楚楚地记下了这个眼神。

马车前进,追月军整齐的脚步声跟随在后,李延意坐在车内,回忆起方才恭儿看她的神色。

怨恨?畏惧?还是其他什么情绪?李延意居然有些看不透这六岁孩童在想什么。

恭儿像一个人。

李延意不断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快速地拨弄着。

卫庭煦,太像卫庭煦了。

那个说一藏十的卫庭煦,捉摸不透的卫庭煦,恭儿实在太像她了。

想到此处李延意不寒而栗,让马车调转方向,去了紫宸宫。

她等不及了,必须现在就吃下她这一份的黄龙丹!

让人把黄龙丹从炉鼎中取出,放入琉璃盆中,递到李延意面前。

李延意将其捏在手中,着了魔似的看着它,将它放到了唇边。

所有的迫不及待汇集在此刻,让她心内狂跳。

可到了最后,她没有吃。

李延意看着紫宸宫的顶棚许久,将黄龙丹重新放下,悬在半空中,想到什么忽然将它丢了,仿佛被它狠狠咬了一口。

追月军的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水!”李延意唤了一声,立即有人递上盛满清水的水盆。

李延意洗手,疯狂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几乎洗脱了一层皮。

第186章 诏武四年

季夏时节, 汝宁城中连绵松柏清翠苍劲。从望君山到城中各坊, 自禁中苑囿到私家庭院,林麓丰饶嘉卉蓊郁, 看似宁静祥和的季节里, 却藏着让人不安的动荡。

一封北疆紧急军情送抵汝宁尚书台, 尚书令左赟看了军报后触目惊心, 放下手头所有工作, 立即送到了御书房中。

“胡贼南下!北疆告急!”

李延意早就料到了秋天过后冲晋将会再次犯境, 几乎每年这个时候北疆都会有一波动荡,却没想到今年来得这么早。

很明显想要打大聿一个措手不及的冲晋似乎有更大的打算。

储备了多年的军力和长期的试探让他们信心倍增, 趁着万向之路刚刚建成大聿国内军力辎重的储备尚且不足之时发动进攻, 气势汹汹。

总管天下兵马的卫纶依旧病重,早朝之上李延意让尚书令左赟和大理寺卿林奇共同举荐人才, 前往北方拒敌。

左赟道:“如今薄钦将军和庚釉副将镇守孟梁, 握兵五万, 可守城不出抵挡一时。现中枢可调配十万兵马,再从地方各藩镇征调部曲,微臣初步算来统共可以征发二十五万大军前往孟梁。薄持深将军果敢英勇雄才大略,赤胆忠心勇冠三军!微臣举荐薄持深将军为北征将领,率军北上,痛杀胡贼!”

林奇开口也是一样的套路, 大赞这薄持深如何英勇无双, 连带着近十位大臣都是一样的论调。

卫庭煦站在最角落里不说话, 就听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说着早就对好的话。

李延意尚且没答应, 问卫庭煦:“卫爱卿可有别的想法?”

卫庭煦上前一步,将笏板举至面前,先咳嗽了一番才发话:“微臣没有想法。”

“说起来,爱卿的二哥子炼亦有在北疆领兵的经历,你为何不举荐你二哥?”

卫庭煦脸无血色,轻声道:“回陛下。二哥虽有一些微不足道的经验,可毕竟年轻,与成熟稳健的薄将军相比还是颇为逊色。此战关系到大聿江山百姓安危,万万不可儿戏。微臣也觉得由薄将军率兵出征更为稳妥。”

“爱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之前被歹人行刺的伤还未好明白?”

卫庭煦悲叹:“想必是好不明白了。”

“爱卿要注意身体。对了,卫公如何了?可康复了?”

“多谢陛下关心,家父身体每况愈下,恐怕撑不过今年了。”

李延意感叹:“卫公从明帝时期便是大聿脊梁,如今身体抱恙亦是寡人不忍看到的。对了,卫子炼……不,寡人的贵妃已从北疆回来多时,怎么不见他回宫见寡人一面?当初念在他一心守卫边关心系百姓才没有追究他抗旨不敬之罪,可现在人都回来了还是不见寡人,莫不是要寡人亲自去卫府提亲?”

卫庭煦伏地道:“陛下恕罪,不是贵妃想要抗旨不遵,当初边疆告急,贵妃舍生忘死守卫边境一去数年。而今家父重病,长子已逝,贵妃作为家中最长的孩子守在家父身边只为能送家父最后一程。还望陛下宽恕贵妃。”

长孙曜是时候上前,从大聿开国一直说到今日,大谈大聿如何重视孝道,说卫景安不仅没有过错,这份孝心还应当嘉奖。

李延意边听边点头,似乎十分赞同。

“看来寡人的贵妃逃到了北疆,收到诏书四年不回汝宁,竟是个天大的孝子。”李延意笑了笑道,“也罢,既然是个孝子便早日入宫,为卫公冲喜。”

李延意这是要卫景安入宫当人质。

一旦卫氏敢轻举妄动,卫景安必定人头不保。

天子和卫家已经撕开了最初表面上的祥和,开始动真章了。

被李延意大力扶持的薄家扶摇直上,只要这次击退冲晋,天子便有加封的借口。此次冲晋大军南下,左赟和林奇携手施压,已经让卫纶交出了所有兵权,一旦薄家再加官进位,卫氏和长孙氏只怕会被接连排挤出中枢。一旦被夺权,卫氏和长孙氏便到了灭顶的边缘。

卫景安入宫之前一整夜都没睡,坐在卫府的屋顶睁眼看日出。

长孙悟睡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微微探出了个脑袋,天将大亮,长孙悟打了个呵欠,拍拍卫景安的后背:“怎么,还真一夜不合眼等天明呐?”

卫景安抱着膝盖嘟囔:“我睡不着。”

“当今天子可是第一女帝,子炼兄也要成为第一男妃了,这是古往今来独一份的荣誉,难怪子炼兄会激动得难以入睡。”

卫景安顶着一对黑眼圈乜他:“行,行,你就笑吧。等小爷我进宫之后你想笑都笑不着了。”

“好了不逗你了,子炼兄得在禁苑内委屈一段时日。”说着便在卫景安耳边细语了一番。

卫景安越听越离奇,不太确定地看着长孙悟:“占颖……这么做真的行吗?”

“放心,此事我与子卓共同策划,岂有不成的道理。只不过子炼兄得有些定性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