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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289)

栾疆都已经想好了李延意否定之后进一步该如何劝说,没想到李延意居然一反常态答应了下来,大大出乎了栾疆的意料。不过李延意给庚釉的头衔并非镇北大将军之类的二品主帅,而是作为薄钦的副将驻扎北疆。

薄钦乃是当今大鸿胪薄兰的宗亲旁系的哥哥,今年四十二岁,正是精壮勇猛之时。之前薄钦只是个十分不起眼的洞春长史,李延意还未登基之前踏过千山万水,留意到不少人才,薄钦就是其中之一。

薄钦年少时曾有报国雄心,奈何不比汝宁薄家出身,洞春薄家在当时势力极为庞大的谢家和长孙家的笼罩下毫不起眼。在按照出身铨选的选官制度下薄钦一直默默无名,一直到三十六七岁了还是个长史,年少抱负几乎都要忘怀。

换做他人此时也该混吃等死了,但薄钦依旧没有放弃,每日勤习武艺博览群书,李延意一直派人在暗中观察他,见他的确是个可用之人便在两个月前将他调到了汝宁,让他训练禁军,李延意亲自确定此人乃是有雄才大略之人,便破例提拔他为四品建威将军,领虎符镇守边关。

薄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出头之日,对李延意的感激无法言表,唯有为她鞠躬尽瘁马革裹尸方能报答知遇之恩。

庚釉出生在大家世族,随着庚太后被封为太后,庚家更为显赫。庚釉乃是嫡长子,一向高傲,如何能够忍气吞声给个村夫当副手?庚釉一万个不愿意。

庚拜心里也不舒服,但李延意这回破格提拔薄钦让他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

按道理说无论是薄兰还是薄钦都没有资格获得现在的官职,李延意破格提拔多少会受到质疑。李延意能够完全不顾群臣质疑顶住压力拉拔同为薄家的人,给予薄家的期望可想而知。

不仅庚拜感觉到了李延意要重用薄家,尤常侍也都看在眼里。

“看来陛下对卫氏开始忌惮了。”

庚府的院子里那两只蓝绿孔雀十分扎眼,尤常侍望着孔雀眯着眼,看上去颇为高深莫测:“所以才会重用薄氏,甚至将驻守边关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薄钦。陛下想要用薄氏来制衡卫家。呵呵呵,总算是开眼了。”

庚拜把玩着手中鎏金孔雀雕纹香盒,目光一刻都没从它精致的盒身上移开:“陛下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都变了。想来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关于卫氏的消息,不敢再全心依仗,这才想到了薄氏。这薄氏被拉拔起来吃亏的不止是卫党,你以为我们庚家就不会受到牵连吗?哼,陛下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什么山野匹夫居然封了个建威将军,还让我儿给他当副将,实在气人。”

尤常侍本想再说,却见坐在庚拜身边的那位“新朋友”放下了酒杯,似乎也要开口,尤常侍便闭了嘴。

尤常侍常年在太后身边十分有眼力见,从进屋开始就发现这个陌生男人器宇不凡,庚拜似乎也对他颇为器重。

以往栾疆来时只是分给他小小一块木质的案几,而这位朋友不同,他的案几乃是纯金打造的黄金案几,案上从杯盏到食具不是翡翠便是玛瑙,更让尤常侍觉得稀奇的便是他手指上戴的那枚碧玺戒指。这枚碧玺戒指曾经是庚拜的心头爱,竟会就将它赠给此人,可见庚拜对他的赏识。

尤常侍看似在望院子里的孔雀,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此人。

此人穿着一身青衫,山羊胡修剪得十分齐整,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或者更年轻。他面色红润薄唇带笑,整个人充满了游刃有余的轻松感,不像是第一次参加重要谋划的小人物。

“不仅如此。”那人缓缓开口,“薄钦被天子破格重用,对天子必定十分忠诚。国舅爷所图北疆兵权不是一日两日了,天子便顺水推舟。令郎看似为薄钦副将出谋划策,实则是被天子捆上了战场。一旦国舅爷对天子不利,薄钦必定会以令郎性命威胁,到时候国舅爷便没有反击之力,只能任由天子摆布了。”

那人蜻蜓点水的一番话点醒了庚拜,庚拜终于将香盒放了下来。

越想越心惊,庚拜道:“还是怀远想得周全,绝不能让吾儿去北疆!”

“这是陛下在敲打国舅爷,让国舅爷趁早收手,不要惦记兵权了。”

庚拜愤恨道:“老夫也不愿惦记兵权!可那姓卫的妖女推行什么海纳变法,想要让一群蛮夫分权!我庚氏一族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为了守护大聿江山流了多少血汗,岂能说分就分!今日陛下会支持她推行变法,明日就会同意她斩除我庚家!虽那薄氏被重用,可说到底还是没办法和卫氏抗衡的,卫老儿和卫氏妖女的目标是老夫!是我们庚氏!只要庚氏垮台卫氏便能独揽朝政,他们狼子野心可不得卖力削我权势么?我要兵权绝非是想作乱,只求自保,只求在卫氏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之时能有一丝自保的能力。难道这也不行吗!陛下为何就惦记着外人?我可是她亲舅舅!”

“国舅爷,这等气话莫再说了。”山羊胡的男人劝他道,“您虽贵为国舅,可在君王看来只有君臣的关系,她是君王您是臣,就算亲舅舅也是如此。”

“……老夫自然知道。哎。”庚拜长叹一声道,“都是卫氏妖女蛊惑陛下!卫氏真该千刀万剐!”

“想要让妖女死,其实并不难。”那人道,“卫庭煦现在人就在朝中,既然已经入仕有官职在身便有更多把柄可抓。”

庚拜道:“但那卫姓妖女诡计多端,只怕要抓她的把柄不容易。”

“卫庭煦的把柄难抓,但想要抓另一人的把柄却是十分容易的。”

“喔?你是说……”

“卫庭煦的深闺密友,甄文君。甄文君如今已是天子近臣,负责天子出入安全。这是个亲近天子的肥差,亦是容易丢脑袋最危险的位置。一旦天子有什么闪失,第一个要被问罪的便是甄文君。据在下所知,卫庭煦与甄文君情比金坚,感情非常好,若是被问罪卫庭煦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甄文君便是离间卫庭煦和天子关窍所在。一旦天子疑心卫妖女,不必国舅爷费劲,天子自然有无数的方法铲除她。”

“你!”庚拜想说什么又顿住了,看了尤常侍一眼。尤常侍立即会意,将门窗全部关了起来。

“你这是想要行刺陛下?!然后再将罪名扣在甄文君头上?”庚拜胡子都快倒竖了,指着那人。

那人淡定地笑道:“自然不是真的行刺,陛下只需受一点儿皮肉轻伤便可。一旦陛下见血,国舅爷可率私兵杀到护驾,到时候救驾的功劳国舅爷便可算上头功。当然,私兵不可太多,否则有谋反之嫌,只需二十人精锐便可。”

“可是天子行程一向私密,她要去什么地方老夫怎么知道?再说,又有谁有本事可以接近得了天子?天子身边那群追月军的娘们儿各个都很厉害,只怕还没让天子见血,行刺者就一命呜呼了。”

“这些国舅爷不必多虑,若是信得过在下的话,便由在下去办。”

尤常侍站在一旁都听愣了,这人究竟是谁,居然如胆大,布局都布到天子身上了!还要行刺天子!若是被发现那是全家掉脑袋的大罪啊!

庚拜哈哈笑:“老夫怎么会不信任怀远兄!只是……”

“只是国舅爷害怕么?”

“老夫有何所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能搞垮卫氏还是值得冒险一试的。”

山羊胡男人离开了,尤常侍旁敲侧击地问庚拜那人是谁,为何国舅爷能如此信任他,不怕有诈吗。

“其他人都有可能使诈,只有他不会。”庚拜道。

“喔?”

“他是谢扶宸的人。”

“谢扶宸?”尤常侍听到这个名字情不自禁地捂住嘴。

“对,他便是当年谢扶宸叱咤风云时的谋士之一,方怀远,人称云孟先生。他一直藏在暗处没几个知道,老谢倒了之后他跑了出来,一直云游四方,其实嘛也就是逃亡。老夫早就听闻他才智过人颇有手段,就这样落魄在外实在可惜,便用一碗米将他收入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