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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23)

她要用这帮畜生的血为金蝉刀开光,为阿母报断指之痛!

饱含所有力量的一跃掀起冲天的怒意,这份怒意还未将她带到大船之上,一根冰冷之物如同闪电击穿她的身体。

一瞬间所有的力量和愤怒被瓦解得一干二净。

阿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浑身的肌肉被剧痛牵扯着使不出任何力气,身体被一股向下的冲击力钳制着,重重砸回孤舟。

阿来被摔得几乎失去意识,当她看见一柄沾血铁叉穿过她的肩骨没入木质的船面时,面若死灰。

一声闷响,有人踏上了孤舟。

单薄的小小孤舟几乎被这沉沉的一脚踩得倾覆,阿来浑身发抖,恐惧地向后看去。只见一个八尺壮汉正站在她身后,如此寒冷之地他袒胸露怀竟全是热汗,浑身长满黑毛状如野熊,汗水被蒸发变作一团团白色雾气从他躬起的后背升起。嘴唇上方豁了一角,当他咧嘴笑的时候能看见暗红色的牙肉。

这就是一只从野林子里突然冲出来吃人的妖怪。此人强壮的手臂比阿来的腰还粗,哈哈大笑之声在河面上回荡,震得阿来耳膜发痛。

怎么会如此大意。

阿来的血一滴滴淌在眼前。

她在吸引对方注意力的时候也是全神贯注,完全没留意到身后何时有片竹排悄无声息地靠近。如今她被钉在此处当真功亏一篑。

被铁叉穿肩而过无法站立。别说站立,就连微微一动都会引起让她欲生欲死的惨痛。

豁嘴男人扯着她的头发强迫毫无抵抗能力的阿来抬起头来看向大船,阿来肩头的伤口被这一动作撕裂更深,从未想象过的痛楚让她几乎将牙咬碎。

“看那边!”豁嘴男人朗声道。

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摇摇晃晃,直到她看见阿母鲜血淋漓的手被抬起。

“小小的惩罚。”云孟先生蹲在骁氏身边,嘴角扬起的笑意让阿来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让你知道不听话是何下场。”

“不、不要!”阿来咯血的嘶喊没能阻止任何。

中指和食指被其根削去,掉落在冰河之中。

一道鲜血从骁氏的嘴角往下滑落,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因疼痛失声。

阿来埋着头痛哭。

这是噩梦,这一定是噩梦。如果真的是做梦的话能不能快点醒来。

谢太行对这太过血腥的一幕有些不适,小声地清了清嗓子,默默地把目光从骁氏身上移开。

“哭够了吗。”

带着颤抖的干涩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这是阿母的声音。

阿来抬起头,满脸的眼泪。

虚弱的骁氏脸如同一张白纸,眼睛里却是从未见过的狠绝。

骁氏用最后的力气将破碎的声音拼成完整的话:

“阿母一直教导你,不要惹事,放下刀才能过上平安日子……可如今谢太行等人残虐不仁你亦不可屈服软弱!”

“阿母……”阿来心中悸动,想要忍住横流的眼泪,却只能流得更多。

“拿起你的刀,保护自己,不可放弃!”

阿母的话在她心里钻洞。

她擦去眼泪,看清了眼前的绝境并非梦境。

云梦先生十分讨厌骁氏一双任何时候都不蒙尘的眼睛,对拿着匕首的壮汉道:

“给我把她眼睛挖了。”

“是!”

“慢着!”将所有痛苦吞回肚子里,阿来一字一顿:

“好,我答应你们,杀了卫子卓!”

云孟先生哈哈笑道,忽然又变回了在谢府时的儒雅之态:“女郎终于醒悟做出正确的决定,早该如此。只要你听话,明公自会保你阿母平安。来,将骁氏带进去。”

骁氏被拖进船舱,云孟先生退回一旁恢复成一团薄薄影子般的存在。

阿来看着大船上的每个人,甚至回头看豁嘴男人。

她要记下今天在场所有人的脸。就是这些所谓清流断她阿母之指强迫她去杀人。

“谢太行。”阿来直呼谢公名讳,“事成之后我不稀罕你谢家的荣华富贵,只求一纸文书放我和我阿母离去,你可应允?”

谢太行道:“好,我答应你,若你能办成此事我自会给你们一纸文书解除奴籍。可你想好,若离开谢府你们不过贱民两名。”

阿来嘴角微微一勾,没理会他。

拿起你的刀。

阿母的话在她心中回荡。

金蝉刀未沾过任何人的鲜血,如今就用她自己的血祭出锋锐,他日定要这帮人百倍奉还。

第18章 神初六年

“什么?被孙明义的余党杀了?东叔也是他们下的毒手?”阿熏听到阿来和骁氏已死的消息时刚从昏迷中苏醒,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下还在渗血,手中装着汤药的碗被打翻在床,溅了一被子的药汁,“孙明义的余党为什么会杀害她们!她们只是谢家的下人!”

“这,这我也不知道。”告知她的婢女回答不了她的问题,“我也是听谢公和旁人提了这么一嘴……女郎!女郎!你要去哪里!大夫吩咐了你要卧床静养!”

阿熏哪里管的上这么多,掀了被子穿上鞋,随意抓了件袄子就往外冲。

“虽然多有风险,但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她那张脸。”谢太行在书桌前负手而立,回来之后眉间的愁绪就没纾解过,“可是此奴性情顽劣,怕是要坏大事。”

坐在书桌旁的云孟先生道:“我观察过此奴一段时日,此奴虽难驯实则破重情义,只要看好骁氏不怕她不就范。”

谢太行:“骁氏如今血已止住?”

云孟先生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他。

“若是她死了岂不浪费大好机会前功尽弃?”谢太行补充道。

自从云孟先生和盘托出刺杀卫子卓的计划之后,谢太行总有些被他压过一头的感觉,被他牵着鼻子走。虽说他是从那位大人物手里拉线到谢家,可谢太行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放心,骁氏已经无碍。王公已经……”云孟先生正说着话,突然书房的门被撞开,阿熏从几个家奴之间冲进来,进门便追问阿来和骁氏的一事。

谢太行见阿熏火急火燎地闯进来非常生气:“一对贱奴之死有什么好说。你看你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

“父亲!”

谢太行转脸对坐在一旁的云孟先生道:“如此,就按照咱们先前所说的办吧。”

“是。”云孟先生一拱手离开了,阿熏问:

“父亲,难道你不觉得此事有古怪么?东叔死于我们谢府,孙明义余党是如何不露痕迹地杀人?如果当真如此咱们谢府岂不人人危险?而且你当真只把阿来她们当做奴仆么?阿来毕竟……”

“住口!那孙明义余党为父只会清理,此事你不必再问!”

谢太行强硬的态度让阿熏有些疑惑,谢太行很快转换了态度,叹了口气道:“此事我也没料到,没想到孙明义这村夫竟纠集了一帮江湖高人犯上作乱,荼害人命。谢家缺口到底在何处我还在查,你兄长追奴心切竟意外坠马受了伤,无法将年礼送去洞春,而流民一事被绥川各大士族抵制,无处安放。偏偏是到了年关前出了一堆事,为父正是心烦意乱。”

阿熏宽慰他:“父亲莫急,我去找承屹问问,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年礼一事……我记得东叔以前有个一同跑车送货的同乡,往返洞春最多只需要四天时间,车技也是轮扁斫轮。我且去打听打听,或许能用高价将他请来。”

谢太行微微点头,阿熏再问:“父亲,阿来和骁氏的遗体现在停在何处?您最近事务繁忙肯定无暇顾及,她们母女丧葬一事就由女儿操办了。”

“她们的遗体已经随着马车坠下山崖,找不到了。”

“这……”

“好了你去吧。”

阿熏从谢太行的书房中出来,正好看见蔽天大雪。

尽管是荒年隆冬,花圃里的花枝和植草依旧被修剪得十分利落整齐,它们大多都出自阿来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