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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215)

是这样的吗?

甄文君坐在墓前,凝视着“阿穹”这两个字。

甄文君一直知道阿母的身份藏着一个秘密。对当年的阿来而言,阿母就是阿母,无论有什么秘密阿母想要隐瞒她就不问。只是没想到阿母的身世竟和谢扶宸会有关联。“骁氏”这个姓氏极有可能是假名,用于隐藏身份的假名,她真正的名字乃是“阿穹”。

甄文君觉得自己行走在一团迷雾之中,这团迷雾来自十多年前,她试图想要从迷雾之中找到一条正确的路,这一路上铺陈着关于阿母的秘密,关于自己身世之谜。迷雾中有些模糊的轮廓,每次她想要跑上去将其捕捉到手中时,它便在掌中烟消云散了……

甄文君不甘心,她总觉得自己曾经触碰过核心,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究竟是什么……

甄文君捂着脸,将她被迫成为细作之时的点点滴滴一一顺过,看是否有遗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云孟先生。

云孟先生?

甄文君抬起头,她想到了云孟先生。

每一次事件重大转折时这个云孟先生必在当场。第一次乃是谢太行断阿母三根手指威胁她假扮甄文君之时。第二次更是匪夷所思,她易容后进入谢家,云孟先生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阿母已死之事传给了她。看上去一切都是在她主动前进路上遇到的意外收获,所以不曾怀疑,但若是云孟先生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呢?

想到这点甄文君“唰”地站了起来,脸色苍白。

没错,这个云孟先生非常可疑。

甄文君在瞭犀山山顶徘徊着,焦虑着,仔细回忆着云孟先生究竟都做过什么事。

以现在甄文君的见识来看,云孟先生的智谋是在谢太行之上的。谢太行是个被流民一打就跑的胆小之人,其德不配拥有云孟这等谋士;论官阶,区区绥川地方小官哪个有鸿途壮志的谋士会愿意做他的门客幕僚?无论权势或是品行都颇为低劣的谢太行在寒河之上是怎样面对阿母被切断三根手指的?他甚至不敢直视。

她猛然间记起当日在绥川谢家无意间撞见的一幕:

阿母说:“行,我答应你。”

“哦?”云孟先生对她的回答似乎有些意外。

“不过,作为交换的条件,你也要答允我一件事。”

当日,云孟先生与阿母约定了什么?甄文君不知道。阿母已去,如今唯一能给她解答的就只有云孟先生一人了。

谢太行无勇无谋,刺杀卫庭煦这等大事绝不可能由他一手撑起。谢太行只是个棋子,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

真正躲在幕后怂恿他蛊惑他的,莫不是云孟先生?

云孟先生也不像是真正的主使,他和晏业一样,都只是一只手臂一把刀。他的主人是谁?是谢扶宸吗?若是谢扶宸的话,谢扶宸又为什么在半道上将阿母接走?完全可以从一开始就由他自己掌握阿母不是吗?更何况,谢扶宸说他因为忙碌从未见过阿母,似乎对此事非常后悔。这点上合情合理,谢扶宸的对手是卫纶是李延意,在庞大的敌方阵营里安插的细作没有上千也有五百,甄文君只是其中之一,阿母也是再小不过的棋子,没理由让谢扶宸亲自过问。接头一事从头到尾都是晏业在操办。晏业对谢扶宸看似忠心耿耿甚至为他而死,看不太出来有什么猫腻。

所有的关键点都落在了云孟先生身上,其实甄文君一直都在留意此人,对她而言云孟先生乃是最大的帮凶,此人一定得杀。可是谢府被查抄时,云孟老贼一早就溜走了,竟没能拿住他!

甄文君气得一脚将脚边的石子踢飞,她一定要将这老贼揪出来。

而他,极有可能是谢扶宸最大的敌人——李延意的人。

一切都只是凭空想来,没有任何证据,甄文君安抚自己不可因为一时的推断而下结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谢扶宸终究是谢扶宸,临死前将她叫到此处或许就是想离间她和天子,离间卫庭煦和天子,好在死前埋下敌方自相鱼肉的祸患。三言两语再弄一个假的墓碑就可以让她怀疑李延意,成本也太低了些。更何况这墓地里到底是不是她阿母还两说。

甄文君盯着墓碑半晌,心里有个冲动。

只要将小小的坟包刨开亲自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如果里面真是被烧死的阿母,说明谢扶宸在这点上起码没有说谎——就算阿母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她也有信心将她认出来。若是里面只是个空坟,必定是谢扶宸的诡计了。

甄文君站在坟前半晌,思来想去最终没能下手。

她怕刨开了坟墓真的见到的是面目全非的阿母,更怕让已经入土为安的阿母受到惊扰,这才是最大的不敬。

她不能这么做。

“阿母,孩儿不孝,迄今为止尚不知害你的人是谁,更不知你是否就在这儿。不过孩儿发誓,一定会将所有的谜团解开,让母亲安息。”甄文君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心内悲壮。

她知道身处这团迷雾之中不能凭空乱捉,必须找到这条路的尽头,看清楚一切的根源方有解答之法。

这一切的根源便是,阿母究竟是谁。

是骁氏还是阿穹?为什么要选择绥川谢家隐姓埋名。只要将这一切解开,真相自现。

玄鸟图腾是她现在唯一的线索。

曾经在谢扶宸的书房里无意发现的用草编成的玄鸟图腾她既然会眼熟,说明一定是在无意间看见过的。谢扶宸认识阿母,那么这个图腾很有可能和阿母有关,甄文君猜想一定是在她小时候偶尔看见过一次,印象不太深,图腾说不定能解开阿母的真实身份。

拜别阿母之墓后甄文君迅速回到卫府,把步阶叫了出来。

步阶之前一直住在城内的客栈内,追随她在孟梁退敌立下大功之后,甄文君想要好好重用他,便向卫庭煦请示,想让步阶来到卫府当幕僚,为卫家效力。卫庭煦听说过步阶在水攻孟梁一战中的出色表现,欣然接受,步阶便住入了卫家。当年的战友阿希回到自己家里,偶尔会给甄文君寄信,而左堃达也被封了校尉,乃是卫景安的下属。

甄文君理所当然地在卫府之中叫来步阶,卫家其他人也都可以为她所用,但她无法信任,她只信步阶,只认步阶是自己人。

她在羊皮上画了玄鸟的图案,递给步阶。

“帮我找到这个图腾的由来,很有可能出自胡族。”甄文君又给了他一大袋白银,“这些钱是你的盘缠,一定要尽快找到玄鸟图腾的秘密。得到消息之后不必发信,直接回来告诉我。切记……”

步阶拱手道:“女郎放心,文升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今夜文升便启程!”

甄文君“哎”了一声道:“在孟梁九死一生,这才刚刚回来,我就又要你出门去。”

“女郎莫说这些,女郎的知遇之恩步阶没齿难忘。”

“好,好!能遇文升也是我的福气。我等你回来,一路小心。”

步阶以探亲为由离开了卫府,谁都不会去注意这小小谋士的离开。

甄文君尽可能地放平心态,并不急躁,等待着步阶的归来。

上次秋猎过后猎回来一堆肉,还没处理完家里就又多了一大山的食物酒肉。

卫纶晋升大司马尚书令又封了侯,一时间风光无二。更有传闻他家的二公子马上就要入宫当贵妃了,日后若是能够助女皇诞下皇子,那便是“国夫”。曾经为了想要避祸而疏远他的人全都回来,趁着卫纶寻子归来时堵在卫府大门口,将连车的年礼堆上来,只为了能够见他一面。更有甚者听说卫家小女儿卫庭煦还未出嫁,说媒的踏烂了卫家的门槛,为了谁能先进去两个媒人就在门口大打出手,最后被卫家的护院全给叉走了。

“将他们全都赶走,什么年礼统统退回。这才什么时候便惦记着年礼,实在可笑。”卫纶找不到儿子,朝中又有一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没法在外久留,只能心烦意乱地先回来。没想到还没到自家门口就被停在路上的诸多马车给堵住了,只得步行前进。若不是随从机灵,拼死护着卫纶,恐怕这会儿卫大司马还被困在府外动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