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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199)

想到此处阿歆便心乱如麻。

中计了,阿父肯定中计了!

不设防地敞开城门,让阿父能够轻松引兵破门,正是李延意等人的计划!只要阿父发动进攻便落入了李延意的陷阱之中。乱战之时杀了阿父或是以谋反之罪砍他的头都将轻而易举!

阿歆越走越快,想要以平时的大步流星迅速前进,可重伤未愈的身子根本撑不住如此折腾,脚下猛地一软,阿歆整个人扑了出去,以为自己就要摔在泥地之时,忽然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中。

“李……李延意。”护住她的人竟是穿着一身夜行衣的李延意。

李延意头顶戴着纱帽又扣着面罩,身后跟着六个精壮的护卫。若不是距离极近看到了她的双眼,恐怕连阿歆都无法一眼认出她来。

“走。”李延意手内一翻,用麻绳将阿歆的双手捆在了一起。放在平时,以阿歆的力气绝对能在被捆绑之前的瞬间挣脱并反击,可现下只要稍微一用力腰间的痛楚便如尖锥狠狠地扎她,根本使不上劲。

“放开我!”阿歆抬起手肘就要向李延意的脸上招呼,李延意根本没有要躲闪的意思,肘击在离她的脸庞仅一寸的距离时骤然停了下来。

李延意粉色的嘴唇上沾着雨水,慢慢地扬起,似乎早就料定她不会真的下手。阿歆恼怒,手肘一刮将李延意刮得身形一晃,身后的侍卫立即冲上来将阿歆擒拿。

“莫对她用粗,将她送出汝宁便可。”李延意捂着发红的脸颊道。

“我不走!李延意,我们谢家根本不想承你之情!你以为让门户大开放谢家马车离去便会有人对你感恩戴德了?你若还是个爽快人便将我放了,咱们战场之上见胜负!到时候若是我败了便任由你处置,绝不食言!”阿歆愤怒的喊声在暴雨之中虚弱而苍白,“你可知今夜会发生什么事!你以为将我阿父骗入城中便能够以计消灭?你真是太天真了!生死大战岂是你纸上谈兵的几个谋略便能胜出的?你有多少中军?五千?一万?!你想要白白送死吗!要走的是你!”

阿歆每喊一个字就痛得冷汗直冒,李延意却走了上来捧起她的脸,笑了:

“原来你跑回来是为了救我。”

阿歆再次将她甩开。

“你可知你这一番话中有多少矛盾之处?你到底是想帮你阿父杀了我还是救我?你自己可曾问过这儿,你到底要的是什么。”李延意指着阿歆的心口,“阿歆,人不能贪心,你不可能拥有世界上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你要取舍。我从未逼过你,但事到如今图穷匕见,你必须要做个选择了。选我,还是你阿父。”

阿歆知道李延意说得对,她不得不承认李延意如此明白她。

她一直都是矛盾的。看上去她早就已经舍弃了和李延意的缘分,成为谢家的中坚力量。在跳下马车往回奔跑之时她还在一个劲给自己找借口,告诉自己是担心阿父中计才回来的,可是最最内心的话在遇到李延意之时忍不住喊出了口。

她担心阿父,也担心李延意。

她可以和李延意为敌,甚至能够敌对一生一世,只要李延意还活着。

只要这个人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便能坚定地去做任何事情,而李延意一直以来的包容她也都看在眼里,任她打骂任她闹,从未对她说过一句“离开谢家”这样的话。李延意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人,可为什么最懂她,最让她在意的人却要走上这条和她背道而驰之路?

见阿歆渐渐低下头,李延意看见她眼泪和雨水混在一块儿,心都要碎了。

“阿歆……我并不想逼你,但这便是现实。你先离开这儿,等所有一切都了结之后我便将你接回来。有我在,没人能够动你一根头发。到时候我便封你为后,我们……”

“封你为后”这四个字让阿歆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她没有说话,两个人就在雨中沉静了整整半柱香的时间。

“李延意。”再次开口时阿歆的语气已经归于平静,她说,“我一直都没能忘记你我相约海棠花丛的那些年。一直以来我都无法正视你,在和你闹脾气,也不断地伤害你,可是……”

阿歆抬起眼眸,凝视李延意,李延意发现她柔软的眼神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她们最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的阿歆就是这样,用崇拜又炙热的目光凝望她,只不过现在除了崇拜和炙热之外还蒙上了一层抹不去的愁绪。

“可是,你不能死我不能让你死。我不会走的,只要你不离开汝宁我也不会离开。”

李延意发现了她低垂着想要隐藏的布满红晕的脸,望天大笑:

“没想到你我多年心结难解,竟会在这时解开!寡人有了你也有了天下,老天待寡人不薄!”李延意将她搂在怀中,指着汝宁东门的反向,在大雨的城墙上,有一微弱的火光在慢慢升起。

长明灯。

阿歆对这长明灯最熟悉不过,无论下再大的雨都无法穿透遮罩在火芯之外的厚实油布,这种灯是大雨中偷袭最可能采用的信号。

“那是你阿父进攻汝宁的信号。”李延意道,“他的十万大军偷偷驻扎在汝宁周围,东门是军队进入的唯一通道。谢扶宸杀了东门守卫之后将会大开城门让军队进城,我的中军的确只有不到一万人,这一仗谢扶宸乃是十拿九稳的赢家。”

一刻钟前。

东门城门之下的守卫一声都没来得及喊就被杀了。大雨将他们摔倒在地的声响遮掩,而城墙上负责巡查的三十多名金吾卫手中持枪,慢悠悠地巡查着。大雨之中火焰难燃,视野极其容易被遮蔽,他们只能费劲地靠肉眼观察城内外的动静。

就在快要撑到轮岗之前,城墙外似乎有些动静。

“喂!你们来看!”发现动静的年轻金吾卫立即将周围的人都叫了过来,众人往下看去,果然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城下有一团黑影在来回移动。

“有敌情!”其中一个年轻的金吾卫就要去敲响警钟,被年长的中侯给拉了回来。

“你疯了,这警钟是随意能敲响的吗?更何况明日女帝就要登基了,若不看清楚实情随意敲钟惊扰到了中枢,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可……万一真有敌情呢?”

“汝宁四周村镇都未有任何战报传来,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这儿突然出状况,多半是不长脑的畜生又跑来觅食了。”中侯找来一块油布抱着木块点燃了丢下去,火把在熄灭之前照亮了城下,果然是一群野狐狸又在闹城。

“我说了吧,这群畜生每年夏季都想要趁着雨水溜进……”中侯的话被一把锋利的刀戛然截断。

一群黑衣人冲上东门城墙,和守卫于此的金吾卫厮杀。这些黑衣人来得悄声无息且武艺高强,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他们先发制人率先杀死了中侯,其他年轻士兵陷入恐慌,迅速被斩杀过半。

率先发现城下动静的年轻金吾卫胸口被砍了两刀,拼了命想要去敲钟,每次杀出重围就要摸到钟椎时就被拖回来。

无数的刀剑枪斧交战对砍,血混着雨水沿着城墙上的石阶慢慢往下流,喊杀声被大雨覆盖,难以辨认。

在城中巡视的另一队一百二十人的金吾卫路过东城,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费劲地往城墙上瞧去听去,黑漆漆的一片似乎听到了看到了什么,又像是大雨制造的幻觉。

“去看看。”带队卫长一声令下,巡查队就要前往东门,忽然城墙上升起了一团火光。

他们都被大雨之中摇摇晃晃上升的火光吸引,只听卫长大叫一声“不好”,随之而来如雷的马蹄声在黑暗深处大作,并瞬间涌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如同巨浪中的小小渔船,连一丝声响都未能发出便被冲成了碎片。

谢扶宸站在被血洗尽的东门城墙之上,看着埋伏许久趁夜狂奔一口气杀入汝宁城中的大军涌入城内,眨眼间将所有街道覆盖,如同他的一只手,牢牢地掐住了汝宁的咽喉,掐住了李延意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