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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175)

加入酒中也有一样的效用。

甄文君没有带太多的夜芙蓉核,正好此物添加到酒中效用猛增,只要将其碾碎,每坛酒加入一点儿粉末就行。冲晋士兵喝了还想喝,每人每日都要喝上十多坛,连续喝上一个月后他们皆已经上瘾。呼尔击忽然下了禁酒令,喝不到酒又碰不了女人,无处发泄的士兵们各个抓耳挠腮忐忑难安,行径古怪,晚上不睡觉白天醒不了,醒来就烦躁不安,诸多士兵往日亲如兄弟,此刻竟为了点小事大打出手。

“这是怎么回事?!”呼尔击住在曾经太守刘观的太守府中,大发雷霆,将林坚叫过来,用冲晋语问他,“你们大聿人会用什么妖术吗?为什么我的兄弟们会成了这样?”

林坚小时候有一位冲晋好友,从他那儿学到了不少冲晋语,能和呼尔击自如地交流。他听呼尔击如此说也觉得蛮好笑:

“大聿人觉得冲晋都是吃人的妖魔,冲晋人觉得大聿都是会妖术的妖怪,这事儿还挺有趣。将军,大聿人并不会妖术,但他们会用毒。如果某没猜错的话,前些日子送进城的酒里恐怕加入了一些毒物,或许是芙蓉散。”

“芙蓉散?那是什么?”

“那是大聿境内非常流行的药剂,能够健体增精,御寒提神。吸食之后可在寒冬不着寸缕而不觉冷。”

“竟有这么厉害的药剂?”

“但它只有一时功效,成瘾性极大。一旦吸食便终身难以戒除,诸多副作用会让人性情暴躁、耽于感官、产生幻觉,药瘾上来时会做出什么事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最可怕的是,长期服用芙蓉散容易浑身溃烂,发疽而死。”

“居然用这么歹毒的招数对付我的兄弟!”呼尔击一掌拍在木桌之上,愤怒不已,“如今这些小虫都躲在什么地方?”

“回将军,逃兵和百姓应该退到西边小县解县去了,大聿天子李举应该也在解县。”

呼尔击想要纠集兵力杀往解县,可叫来了几个领兵的“马头”,这些马头各个眼圈青黑精神萎靡,说两句话流三行鼻涕。

呼尔击看得万分恼火,将其中二人拖出去砍了脑袋以儆效尤,警告所有士兵,若谁敢再喝酒便军法处置。

一时之间倒是没人敢再喝酒,可是夜芙蓉的瘾就像一只抓不到、打不死的虫子,一直在冲晋士兵的心里挖洞,让他们垂头塌翅精神难振,大大耽误了军情。呼尔击想要偷袭解县的计划受阻,只能继续待在孟梁城中,整顿军风。

甄文君用毒之计十分成功,振奋了解县残部的士气。

阿歆心里略有计较,毕竟她意外吸食芙蓉散后亲身经历了一系列生不如死的痛苦,对于此物相当鄙夷,更是痛恨用毒之人。只不过战场之上不存在“不当手段”二字,每一座丰碑都是用失败者的尸骨堆砌而成,征战多年她比谁都要清楚这一点。所以对于甄文君所作所为她还是在众人面前毫不吝啬赞美之词,狠狠地夸赞了甄文君一番。

阿歆是个公私分明之人,甄文君越来越明白这点。受到鼓励之后更加勤力,和步阶一块儿研制水平,打算水攻。

没错,步阶来了。

一开始甄文君不让他来北线,可他自个儿偷偷跟在大军之后跑来了,可惜半路跑丢,差点在野外喂了狼,好不容易才到了解县,打听到大军溃败孟梁逃出来的人全都退到了解县,而甄文君和阿歆经常到参三峰之上窥探孟梁城中情况,便寻了来。甄文君见到他如同见到寒冬送棉袄的娘家人,开心得差点儿掉下泪来。

衣服破烂犹如野人的步阶在看到甄文君的第一时间兴奋拱手道:“女郎!”

甄文君回礼,朗声道:“水平!不……文升!”

“水平?”步阶纳闷。

甄文君太兴奋,一不小心将心里所想嚷嚷了出来。

她端了碗汤饼给步阶让他先吃,步阶饿了好几天,呼啦一下全吃完了。甄文君问他会不会制作水平。

“女郎莫不是想要以水攻夺回孟梁城?”步阶一听就明白了,“我曾经有一位老师乃是水攻大家,我也向他学习过一二,跟随他参加过几场战事,帮他制作过水平、照版和度竿。只不过当时是在老师的指点下打个下手而已,若要自行制作,恐怕还需琢磨。”

甄文君立即鼓励他:“你会就太好了!即日起立即制作攻城器具!我来给你打下手!你教我!”

甄文君非常聪明,步阶只告诉她兵书《太白阴经》上关于水平的描述:“竿以照版映之,眇目视三浮木齿及照版,以度竿上尺寸为高下,递而往视,尺寸相乘。山冈、沟涧、水之高下浅深,皆可以分寸度之。”稍微教导之后,甄文君便能举一反三,将水攻关要琢磨通透,甚至能够提醒步阶错误之处,让步阶相当佩服。

甄文君这头在如火如荼夙夜不解地研究攻城之术和器械,那头解县的溃兵和百姓却完全没有斗志,不愿意和阿歆一同杀回孟梁。

李举本是可以站出来鼓舞士气,可是解县县令已溜,如今能主持大局的只有阿歆一人。阿歆的确是谢扶宸的女儿,可她也是李延意的情人,最终会倒戈向谁还不一定。一旦得势便难再压下,李举不能为她出这个面,让她讨了此等便宜。

“为什么?难道你们能吞下这奇耻大辱,一点儿都不想报仇雪恨吗?”阿歆问残兵们。

“想啊,但是咱们什么样儿,有多少能力心里有数。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不想再回去送死。”

“对啊对啊,要不是不让走,我早就逃回南方去啦。”

“话糙理不糙,谁都想要将胡子杀个片甲不留,但咱们都有自知之明,能不能打过上回已经证明了,那时还有两个大将军坐镇呢都输得屁滚尿流,这次连个能领兵的人都没有,要怎么打。不是白白送死是什么。”

一直跟着阿歆的私兵道:“谁说没有领兵之人?我们阿歆娘子纵横沙场已近十年,诸多大胜仗都是阿歆娘子一手指挥取胜的!难道你们如此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么!”

众人听罢大笑:“你也说了,阿歆,娘子!一个小娘子的小手段而已,还不是老爷们冲在最前头?纸上谈兵谁也会,可是真正遇到了凶悍的骚胡完全不是一回事呀!”

“小爷劝这位阿歆娘子切莫再上前线,谁都知道骚胡喜欢女人,万一阿歆娘子落到胡子们的手里,咱们是先杀胡子还是先救娘子呢?”

哄笑声大作,替阿歆说话的这位私兵还是个年轻郎君,对谋略雄奇的阿歆非常敬佩,受不得这些污言秽语粘上她,抽了刀就想把这些满口喷粪的混账杀个干净,被阿歆拦了下来。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甄文君见阿歆神色自若,似乎对这些话早就听惯了,并不气恼。

阿歆手里拿着酒壶酒杯,为自己倒酒,从容道:“如果说这些话能够缓解你们的害怕和自恼的话,你们尽管说就好了。说完这些,你们就回家乡去吧。”

众人有些没回过神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说,我们可以回去?”

阿歆对着问话的人点了点头:“你们拼命逃出来不是为了能回故土和家人团聚吗?不然为什么要留着这条命?现在让你们回家乡,难道不好吗?”

从孟梁退出来的两万逃兵和一万百姓中大部分人是很想走的,只不过一开始阿歆不让,想着还要杀回去孟梁。如今她竟会答应让路,出乎意料之外。当好事突然降临,很多人不太相信,觉得藏着什么阴谋。

阿歆索性站到解县城墙下,让她的部曲大开城门。

冷飕飕的风从城外灌进来,她已摆明了自己的姿态。

“想要回家的便回去吧,和你们的家人度过最后的时光、苟延残喘!等你们一回去,很快冲晋大军便会攻破官仰直捣汝宁。汝宁被克之后,胡贼们便会杀到你们每个人的家里,杀你父母占你妻儿!”阿歆指着大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