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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146)

卫庭煦实在疼得厉害,回头委屈地看着她:“妹妹,太疼了。”

“是吗?”甄文君道,“我还没用劲儿呢。”

过了端午,汝宁依旧雨水不断。

禁苑之中安寿宫门口有一汪池子,正值雨季,满满的一池水中荷花开得正艳。雨从青瓦之上顺着槽道流下来汇入沟渠内,哗啦啦地流走。一只枯瘦的手将窗推开,露出一只胆战心惊的眼睛往外看。

“李……李延意是不是又来了?你听这声音,是李延意!”冯徙倚刚刚盘好的发髻上步摇又被撞歪,她趴在窗口撅着屁股,活像只胆小的老鼠,哪儿有母仪天下皇后的架势?新来伺候她的藤花和双喜手里拿着狐狸毛披肩和绣玉七巧棉鞋想要给她换上,冯徙倚本乖乖地坐在高椅上,忽然屋外的雨下大了,不知浇翻了什么事物发出“咣”地一声,冯徙倚立即跳了起来,双喜手里的胭脂没来得及收,从她的嘴角蹭出一长条红痕差点儿画到了耳朵上。冯徙倚光着脚向窗边跑。

“娘娘!”两人追着她来到窗边,冯徙倚嘴里念着她们听不懂的话,她们正想靠近,冯徙倚忽然回身,将手里金色的匕首划向她们。藤花和双喜吓得大叫,冯徙倚指着她们道:

“李延意!你杀了我的孩儿,还要害我阿父!纳命来!”说着便持匕首追上去,藤花和双喜吓得跑出了安寿宫,竟迎头撞上了李举。

“大胆!竟敢在天子面前无礼!撞伤了天子你们有几个脑袋?安寿宫乃是皇后娘娘休息的寝宫,岂容你们在此狂奔!”跟随李举的小黄门指着两人责骂不断,她们立即跪了下来大喊饶命。

李举听见殿内冯徙倚的声音,根本没空理会这两个婢女,撇下她们迅速走入安寿宫。

冯徙倚还在大喊李延意的名字,李举走上去要抱住她,小黄门大喊:

“陛下不可!娘娘手中有刀!”

李举根本不听他的,一把将冯徙倚抱在怀中,安抚道:“尖儿莫怕,寡人在此,寡人在这儿保护你。”

冯徙倚还真的从一开始的狂叫逐渐平静下来,小黄门靠近一看,“哎哟”了一声,喊道:“快宣御医!陛下受伤了!”

藤花和双喜赶紧道:“是!”

李举握住了冯徙倚的匕首,生怕她胡乱挥舞刺伤自己。这一握自然洒了不少血出来。

冯徙倚终于放开了匕首,李举将其拿过来递给小黄门:“不许大声叫喊,寡人说过多少次了,除了皇后之外谁也不许在安寿宫大声说话,违者当斩,你忘了吗?”

小黄门双腿发软赶紧跪下小声求饶,李举心烦,让他滚。

太医院新上任的御医们赶来得很快,可是李举没让他们进来。

李举和冯徙倚单独待着,告诉她:“李延意不在这儿,寡人在此,那个贱人不敢来的。”

冯徙倚吸完了芙蓉散后开心不少,也不害怕了,就抱着李举想要他宠幸。李举光是闻着芙蓉散的气味都有些亢奋,提枪上阵一顿猛刺,冯徙倚满足之后昏沉沉地睡去,李举想要将她凌乱的头发拢好时,发现她竟生出了许多白发。

李举心痛不已,李延意竟敢私自闯入安寿宫杀了他的皇儿害他皇后,这口恶气若是不出,他枉为天子!

就在李举想要给关训施压,让他迅速将卫纶治罪之时,忽然收到了长孙曜等二十多位要臣联合上疏,弹劾的对象是谢扶宸。

反正朝堂斗争弹劾是必不可少的,今日你弹劾一把明日他来一篇战斗檄文,大家都想给政敌头上按罪名,非常正常。李延意那头只剩下少府长孙曜一个重臣了,以张孙曜为首将目标瞄准谢扶宸是情理之中的事,李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做,一堆的奏疏递给他,他看都未看。

他在意的只有该如何拿下廷尉署,只要能将蛇头符牌拿到手,廷尉署由他掌管的话,李延意最后一个指望都将落空。到时候廷尉署由他指派的人任职,一切都由他说的算,廷尉署只是挂着个名头而已,却也是遵照先帝遗命办事,庚太后又有什么好说?

“关训易取,交给老臣便可。”李举想起谢扶宸对他的承诺,嘴角不禁浮起笑意。谢扶宸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只不过李举实在想不到关训会有什么把柄可抓。这个男人无论在公还是在私都如同铜墙铁壁毫无破绽,否则抓到疏漏早就治他的罪了。

一道闪电划破了汝宁的夜空,暴雨依旧。

等待上早朝的大臣们都拿着笏板在候君亭内等待着太极殿大门开启。

有人已经发现了,廷尉关训并没有出现在此。

莫非他告假了?

此事引来大臣们的热议,要知道关训任职廷尉之后从未有一次缺席早朝,今日未到的确是件新鲜事。莫非是审讯太累病倒了?

“入殿!”

风雨中黄门拉长了嗓子费劲地喊着,看着数量越来越少的大臣冒雨进入太极殿内,随后重重合上殿门。

第90章 神初九年

关训其实是穿好了朝服去的廷尉署, 和卫纶周旋到了半夜, 想要直接去早朝的。

只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之事。

卫纶依旧什么都没说, 自从他被押入诏狱之后甚至连一个字都未吐露, 没和任何人说话更没有求饶,比洪瑷更坚毅。

关训没有一点儿手下留情,他知道不能对任何一方有所偏袒,否则如何对得起先帝创建廷尉署的圣意。洪瑷曾经受过的酷刑卫纶也全部都受了一遍,只不过卫纶身子更弱一些, 关训来到他牢房前, 发现他已经昏迷了。

让狱吏将卫纶扛起来,一桶冷水从头浇下,卫纶一哆嗦, 痛苦地苏醒。

“卫公, 我劝你还是尽快招认吧。否则顶多再三日,你便会命丧于此。灾荒年间,死在诏狱所有罪臣的尸首都会拿去喂署中的烈犬。卫公贵为一品三公, 不想沦落到如此惨状吧。”关训双手背在身后, 一张刀刻般的脸被诏狱晃动的火光映照得若隐若现。

卫纶咳嗽了一声,忽然笑了:“哈哈哈, 痛快!这诏狱哪儿都好, 就是太闷热。这么多天了也没能好好洗个澡,这一桶浇得我太舒服了。关廷尉, 老夫向你求件事儿。”

关训看向他。

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的卫纶完全没有狰狞之相, 甚至依旧保持着两朝老臣的持重之气。

卫纶道:“再来一桶, 行吗?”

关训垂下眼睑,转身就走。

身后的牢狱门一关,刑具抽打在肉的声音回荡在狭长的走道内。这声音本是十分残酷的,任谁听到都会牙关发软汗毛倒竖,可关训已经习惯了。这是他生活最重要最习以为常的一部分。血、肉、尸体,他早就见怪不怪。

沿着歪歪曲曲的土阶往上走,越走越亮堂。

诏狱坐落在罗衣巷的地下,冬天寒冷刺骨夏季闷热难忍。关训即将走到地面之上时,厚重的朝服已经将他闷出了一身汗。他将束至下巴的领扣解开,手指伸了进去用力扯了扯,好让一身的燥气散发出去。

“这么热啊。”

关训抬眼往上看时,额头被他抬起的眉峰挤出两道皱纹。姜妄蹲在台阶最上方,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不需要看见他的脸,关训能从他抑扬顿挫的语气中听出他的情绪。

“离早朝还有会儿功夫。”姜妄站起来,慢慢往他的方向走下来,贴到他身边,细长的手指拨了拨他松散的领口。

两个人一靠近,关训便听见了他呼吸变得沉重。

姜妄边看关训这张充满阳刚之气的脸边舔了舔嘴唇:“廷尉,最近这么忙,需要下官为你泄泻火么?”

关训在诏狱里有个休息的小屋子,这儿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块硬邦邦的毯子。关训向来不是个贪图享受的人,困了便坐下睡会儿,睡完了回去继续审犯人。

姜妄偶尔也来。

每回姜妄来都会把门锁上,诏狱的狱吏都不太喜欢和关训打交道也多是怕他,这儿也就很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