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月(重生)(6)+番外
韩素娥面色不变,若无其事道:“桌上有个蚊蝇,我将它赶走了。”
她一笑,和颜悦色,没有任何不虞的意思,又问:“这传闻是何时开始的?”
“……最近才传遍京城的。”檀香说罢,疑惑地在桌上寻来寻去,哪里来的蚊蝇。
“最近么……”素娥蹙眉。
光透过棂格疏疏落落地洒进来,照在雪玉般的脸上,斑驳一片,凭添昳丽。
她曲腕托住下巴,长睫掩住眸光。
原来前世传闻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自己当真迟钝。
她想起来了,她与方才那人的纠葛,正是源于那副画像。
月下仙,月下仙。
倒起了个好听的名号,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她韩素娥,可是怕极了出名。
那天在画舫上,千不该万不该掀了那张帘子。四美之名?月下仙子?画像?韩素娥敬而远之。
这四美之末的名号,因为讹传,可算不上什么好名声,若她没记错,最后甚至还谣传成什么汴河名妓,一代名伶。
还有那幅画像,想起这事,她便十分介怀,那周探花说好只画了个侧影,可谁知又冒出来一幅,这倒也算了,最后不知怎的竟被拍卖出去,有碍自己清誉。
她一定得想法子拿到那些画。
不过眼下,重要的事不止这么一件。
韩素娥回过神来,让沉香去问问还有多久。
沉香掀开帘子,探出头去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一个人走了过来,她便问:“张护卫,还要多久才能到。”
“约莫一刻就到了,”来人扫了眼车厢,揣测到:“马车颠簸,姑娘是否疲累了?在下可让马车行慢些或者先停下稍作歇息。”
“无妨,”车厢内传来韩素娥的声音:“既然快到了,就不必再耽搁。”
队伍继续前行。
这次出门,将军府派了二十多护卫护送,韩素娥虽不愿如此兴师动众,但为了母亲回来后不至于大动肝火,也只得妥协。
思及父母,她不禁又回想起一些事来。
三个月前她从高热中醒来,混沌躺了一个月,迷糊中看到早逝的亲人,还以为又是场遥不可及的梦境,不料脑中一日比一日清明,亲人的面容也愈发清晰。
她腿脚不能动,能睁眼时便贪恋的看着这一切,生怕哪日醒来便不见了。
反复沉睡入梦,以为终会从梦中醒来的她,每次睁眼后都发现自己还是躺在那张雕花床上,轻纱帐外人影憧憧,遥不可及,但她伸手却能碰到床头悬挂着的驱虫荷包,那是母亲亲手替自己缝制的。
当她终于有力气坐起身时,在铜镜里看到尚存一团孩气的、分明才十四岁的自己,纵使再迟钝,她也意识到这并不仅仅是个美梦。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她却回来了。
于无人处笑出眼泪,她叹问自己,这就是失而复得的心情吗。
但随即她又想到前世发生的种种,刚开始的狂喜之情便淡下去几分。
前世将军府兼定国公府的覆灭溃败,只因一个功高震主。她入裴府半年,父亲被冠上造.反罪名,随之而来弹劾不断。
昔日明朗的天突然昏暗了下来,她像一只漂泊无依的孤舟,被狂风骤雨击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之后父亲于狱中被赐毒酒,身为长公主的母亲被软禁府中,驻守在西北交界处的阿兄接到消息后,只身单马赶回汴京,却被认为是违逆圣命意图反抗,被当场射杀于城外,无人收.尸。
母亲听闻父亲与兄长的死讯,在府中自尽而亡。
至于她,则侥幸活了下来,当然也付出了代价。
彼时正是乾定二十二年初。大厦倾覆,摧枯拉朽,弹指瞬间。
她微阖上眼,收紧了指,暗暗发誓,今生今世,定要护得一家周全。
第3章 稚子啼
游云寺之所以不出名,恐怕是因为那山脚下的千层石阶。
像伏在山体的长龙,石阶绵延不绝,望不到头,越远处缥缈一片,凝成了一个黑点儿。
几人下了马车后,看着眼前之景皆目瞪口呆。
眼下无轿,便只能徒步登上去。
幸而道路两边有不少树木,盛放的春夏鹃和矮牵牛,在微风中摇摇曳曳,余荫清凉,林间鸟鸣啁啾,莺啼婉转。
一行人拾级而上,不急不慢,倒是悠闲惬意。
终于登上那山顶,一行人进了山门,绕过一块刻有大字佛的墙壁,便来到了寺院大门前,从右侧的偏门进去。
素娥进了大雄宝殿上香,顺便嘱咐下人去找知客僧。
前殿里,韩素娥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的看着正中央的释迦牟尼佛,内心平静安定。
佛祖跏趺坐,左手托钵,面容沉静而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