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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3部)(540)

梁思申道:“您别客气,你们肯定用不到我,恭喜发财。”

“我还有个打算想跟你商量,你不是准备收购萧然的资产吗?能不能我们联手,我收购萧然手上的部分,日本方面的你来操作,可以吗?现成的机会,让我占个便宜,早日摆脱困境,行吗?”

“你干吗征求我意见,你现在跟萧然天天在一起,买他的股份还用得着跟我打招呼?”

“这是你发掘到的机会,我不便没良心地横加插手,可是我现在又急需,所以一定要征求你意见。可我如果收了萧然的股份,另一方股东不是你的话,我不敢放心。你收购中如果有什么资金困难,我帮你一起解决。”

“你该不会是打算拿下后在资产评估上面做手脚?恕我不配合。如果你买定萧然手中股权,我弃权。”

“小七,帮忙。我只要渡过这个难关,等账面做平,我立刻让评估恢复原值。这种事不是自家人不方便合作。”

“对不起,即使秃鹫,也盗亦有道,我的市场化操作与你的暗箱操作格格不入。如果你在收购中有技术问题,我会提供意见。”

“不要这样嘛,你要讨厌我个人,我可以这就过去向你赔罪。你说你丈夫瞒上欺下,上市前为了做份漂亮报表,他们那家合作股份企业的下岗工人被他处理得闹事,你不也还好好跟他在一起的嘛。你怎么就对我深恶痛绝呢。帮我一把,我们好歹都是梁家人,即使我跟你爸以前做什么让你对我有成见,可现在已经时过境迁啦。”

“等等,你说他下岗工人是怎么回事?”

“啧,小七,有必要吗?又不是火漆封印的事,你护那么紧干什么。萧然那事你考虑吧,要肯帮,我再重谢你,不行你也尽管说一声,我帮你联系萧然。咱们还是一家人,我才不跟你闹得那么生分。”

梁思申听得两眼发直,一方面为梁大忽然转踏实的态度,一方面为梁大话里露出来的小鱼一条,“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说的是什么,我护着谁啦?”

梁大终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这事你自己打听吧,反正都知道他现在去当地办事,都不敢住当地宾馆。谢谢你小七,我这下有心思吃早餐了。想要我从香港带些什么给你?”

梁思申当即想到去年的一件事,她从宋运辉嘴里知道他在合作的股份公司那边出差,却因为翻照片从宋运辉的包里翻出邻近城市的住宿发票,当时宋运辉的解释是当地宾馆紧张,他没住处。现在被梁大一说她心惊,宋运辉为什么瞒她?“这个收购艰难的部分在于同日方的谈判,但收益却主要靠萧然手中那部分鸡肋股权,萧然早就放话跳楼大削价,他那是不知道日方也已经根基不稳。我怎么舍得出让只要一块钱买十块钱货的机会给你?”

“真精。”梁大只能放弃。

梁思申打完这个电话,感觉是刚解决一个问题,又感觉是制造了一个错误。她无奈地敲着指头想,人不犯错,只是因为还没遇到压力。看,她现在多踊跃地凑上去帮梁大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深造。可是,她有选择吗?

她下楼去看到关切地注释着她的丈夫,讲电话叙述一遍,让他放心。可还是黯然道:“这回……证实爸爸的那啥了,还有大伯、二伯等等。”

宋运辉很难回答,只得宽慰道:“幸好你想出避免损失的办法。既然漏洞能弥补,那些……就当它是程序错误吧,别多拿这件事责备你自己。”

“可是他们原本都是我敬仰的人,他们教育了我很多冠冕堂皇的道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宋运辉小心地应对。梁思申点头,确实,人无完人。可想到那些亲人们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她又接收不良。她一时越不过自己心里打小建立起来的长辈形象,虽然她知道这很不现实。

可可此时嘻嘻哈哈地扯着一只黑拉拉的尾巴冲进屋里,他似乎永不知疲倦。可可一看见妈妈已经下楼,就放过黑拉拉的尾巴,挤进妈妈怀里。梁思申一向对于既不是失业又不是就业的所谓“下岗”这个中国特有的名词很没感觉,被可可一闹,只得全抛到脑后,与儿子玩在一起。可是她心里沉沉地难受。

上班后梁思申还是没忘记去调查一下宋运辉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是上市公司,信息比较公开。一查之下,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原来宋运辉也与杨巡差不多,为了美化上市公司业绩,对下岗工人做了甩包袱处理。

对于那些下岗职工,梁思申一向心里很矛盾,她一方面知道这有历史原因,是中国社会的特殊产物,可一方面又觉得对于企业来说,背职工一辈子是件荒唐事。可是对于报道中描述的上市公司充满欺骗性的手段,她看着又觉得主事者太过阴损。她想,这等人事方面的“小”事一定与高层决策者宋运辉无关。她希望无关,因那上市公司处理下岗工人的手段太不讲人道,就与当年的杨巡差不多。他想,她的丈夫一定不会是那么阴损没人性的人。

她忍不住回家告诉外公,回家告诉外公,想与外公分析究竟怎么回事。外公却不耐烦地道:“小辉就是一个普通官僚,跟其他官僚没什么两样,就你当他一朵花。”

“可是他比很多人聪明,努力,正直。否则你为什么不收别人当徒弟,却非追着他教不可?”

“你只说中一条,他比很多人努力,这是我看准他的原因。其他都差不多,你爸没比他笨。说到正直,他在他那环境里要是跟你一样单纯,早几百年前就变白骨了,你别跟官僚谈正直,官僚都只有权谋,只会说权宜之计。小辉好在还年轻,还想做事,没走太远,可离那一步也不会远了。”

“可梁大舅舅和我爸他们做的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去做。”

“谁知道他做不做,你妈原先也死心塌地当你爸是正直人呢。你臭着一张脸干吗,你总得承认,遇到同一件事情,你会凭心里一根什么屁准绳上去阻止,他是什么态度?他肯定是衡量利害关系才会做出决定,也不一定阻止,他最擅长旁观。对不对?

梁思申当即语塞,好久才支支吾吾道:“可他还是……不做坏事。”

外公不屑地斜外孙女一眼,道:“小辉那样很正常,你才不正常,有你这样黑白分明的吗?我看你是家境太好,发展太顺。我早该多修炼修炼你,唉,现在着手来不及了,你已经成形。可惜一块好胚子。”

梁思申郁闷地道:“我要是块百炼精钢,看你还敢不敢死皮赖脸跟着我住。”

外公不客气地道:“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梁思申闷得不行,打电话给宋运辉问起那家上市公司处理下岗职工的事,问是不是他的决策。宋运辉不知道梁思申为什么想到这件事,犹豫了一下,回答:“是我。”梁思申吃惊,却坚持着问:“你肯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操作的吧?他们无视那些下岗工人的生存。”

“我知道他们的操作。但是不剥离那些成员,企业别说是无法生存,更不可能上市筹集资金获得发展,害的是更多人。权衡之下,只有牺牲一部分。你也知道,老国企的包袱非同小可。”

“应该有更好的安排,哪怕是维持他们的温饱。”梁思申觉得电话那端的丈夫前所未有的冷酷。

“思申,你让我往哪儿安置这些下岗人员?”

“可你起码不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是不是?你其实也知道这么做是不好的,否则你为什么瞒我,说你住不上宾馆才住到邻市,是不是?”

宋运辉很不愿意被如此责问,可是那是他爱的妻子,换做别人他早不予理睬。他只好认真地解释:“思申,现实中很多事情的处理没法理想化,因此你在做决策的时候必须做出选择,有选择就有放弃,拖泥带水的结果是牵累更多。我并不是因为你猜测的有意瞒你,而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我怕说了后你在看不到我的时间里为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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