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记(55)

话音刚落。

她却又犹豫起来，“可……可这是皇上送的……”她回头望了眼门口，急急膝行过来趴在我腿边，“您只别用了便是！千万别说是奴婢……”

“你真的，” 我打断她，“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我突然有些烦躁，“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再没转圜的余地了，红英……“

她怔了怔，泪珠盈盈而下，一字一句艰难道：“奴婢本不想的，可……可奴婢没有……没有选择……夫人……明鉴……“

“你七岁就跟着我了，”我扯了扯唇角，“指天誓日的向皇上保证，豁出命去也会保护好我……”

“夫人……”

“记得那时娘刚去不久，皇上又被太后软禁在宫中，我急得生了满嘴的泡，你背着我，绕着偌大的宫城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发现那棵大樟树下有一处青砖松动……”

我深深望向她，“你于我而言，和旁人不同……所以，我再问你，可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红英泪流满面，重重磕头道，“奴婢罪该万死，是奴婢鬼迷心窍！是奴婢狼心狗肺！和皇上无关！和皇上无关……”

第35章 红英

午后小憩刚醒，未成想，竟等来了皇后凤驾。

浩浩荡荡一行人，从巷头排到了巷尾。

“你这丫头！怎么下床了？”皇后快步上前搀起我，“也不顾自己还病着，上这大门前来吹风，你便是不来迎，本宫还能怪你不成？”

我由着她替我紧披风，笑道：“哪里就这样金贵了，闷在屋里许多日，正是趁着您来瞧我，才有机会出来透口气呢。”

她无奈戳了下我脑门儿，“你倒是舒坦了，皇上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数落本宫呢！”

“娘娘请。”

我引她向前厅行去，岔开话题，一路只捡些无关痛痒的话闲谈。

一盏茶尽。

“今日气色真是好了不少，”皇后细细打量了我一番，“可见伺候你的人是上心了。”

她笑拉着小月在她身边坐下，“得赏！快同本宫说说，想要什么？”

小月得体的笑着，悄悄向我递来求救的眼神。

这话怎么接？

尊者赐，不敢辞。

可是，要的重了显得轻浮，要的轻了又摆明了没把皇后的恩赏放在眼里。

我沉吟着，正想，不如替小月讨个镯子吧，将来添进嫁妆，也是长脸的事。

还没开口。

“不光小月！”皇后突然兴致勃勃道，“凡是近来尽心伺候你的，本宫通通有赏！王公公，去都传来，让本宫瞧瞧。”

我咽下话头，心情蓦地有些复杂，“多谢娘娘赏赐。”

“你呀，”她越过桌案牵起我手，“本宫真得说说你了，你也是管家管了多年的人了，赏罚分明四个字还不知道吗？本宫替你赏了她们，她们得了脸面，往后自然更加尽心的伺候你……不过，说起赏罚……”

她亲昵的凑近来，压低声道：“上次问你，你说你心里有数，如今也过去好几日了，可查出什么了？你不忍罚，便让本宫来做这个恶人，替你一并惩治了……”

我缓缓抬起头，深深望进她一双笑眼中，“还没查……”

“还没查？你糊涂了不成？那人若再害你，可怎么是好？”

“想来，那人应不会再故技重施了吧……”我垂眸看向她覆在我手背上的手。

纤长的五指指尖，染了鲜红的凤仙花汁，愈发衬得肤白如雪，血红可怖。

“孩子话！”皇后一拍桌案，扬声道，“人都提来了么！一个个儿的给本宫审！”

王公公立刻领了旨，招呼了一队人，将我身边伺候的十来个丫头一一领了下去。

不一会儿，哭喊尖叫骤起。

是动刑了。

我一颗心沉甸甸的，缓缓起身在她面前跪下，“娘娘恕罪，都是兰亭驭下无方，您别动怒……”小月有些慌张，也赶忙随我跪下。

“娘娘！这小蹄子知道内情！”王公公大声说着，揪住个打得面无血色的小丫头快步进来，丢在了我身后。

原来，竟还不止红英一个么？

我没作声，静静听着皇后问话，小丫头哆哆嗦嗦的答。

“……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奴婢新进府里不久，只……只在夫人院子里洒扫……绝没有那么大胆子啊！娘娘饶命！”

她散了头发，哭红了眼睛，猛然嚷道：“是她！一定是她！”

王公公立刻上前提住后衣领，狠狠掴了一掌，“谁！说名字！”

小丫头让这一巴掌扇得有些懵，掩着脸，被王公公狠狠一瞪，又立时回过神来。

“红……红英！”她毫不犹豫，“夫人不喜欢太多人在跟前，只有她！只有她一直贴身伺候夫人起居！饮食衣饰从不让旁人经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