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记(3)

我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就地阵亡。

“我是老虎？是狼？”我气的发笑，“......圣旨应该午后就会到，皇上同意由你来承袭冠军侯爵位了。”

他怔了一瞬，这才上前半步，跟我比肩。

我把伞抬高了些，淡淡道：“这些话我不想回家去说，家里还有母亲、妹妹，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别让他们担心，嗯？”

“嗯。”他郑重点了点头。

朋瑞曾说过，他少小离家后，母亲妹妹全靠这个小他八岁的弟弟照顾。

家里没有成年男人，连挣一口吃的都不容易，更不用说读书习字了。

我慢下脚步，把今日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用最浅白的语言跟他解释：“你承爵这件事，并不只是咱们家自己的事，京城里关系错综复杂，对任何一方都不是只有利弊可言的。”

“就拿今日帮咱们求情的长平侯来说吧，他们不像你哥哥没有根基，朋家没落对他们本无坏处，帮助朋家也可能讨不到任何好处，可他们还是来了，你可知道为何？”

他飞快地看了看我，沉默了好一会，犹豫道：“因为跟哥哥的兄弟之情？”

“兄弟？”

还是太年轻了。

我笑着摇头，“记住，只有你才是你哥哥的兄弟。”

我话音刚落，余光扫过，只见他的耳根腾一下就红透了，煮熟了一般。

这孩子心眼也太细了吧。

我忙整整神色，正色道：“上了战场，武将们也许要争个你高我低，那是为了军功。可回到朝中就不一样了，他们必须得拧成一股绳，才能让皇帝不敢轻易忘了他们流过的血......”

“北境经过之前的一战，至少能太平三年。”他接道，见我看他，连脸都红透了，急忙又补道：“是哥哥跟我说的。”

我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所以他们在今晨收到我的信之后，都选择来送这个顺水人情，保护自己，也借此拉拢我们。”

“那皇上为什么会同意呢？”他终于发问。

“因为......”我迟疑了一瞬，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根本不相信你能坐的稳这个爵位。”

“二哥儿，你哥哥是太后扶持起来的人，可皇上赏了你这个爵位，你就绝不可能继续做太后的人了。”

“那，皇上也是顺水人情？让你我记着他的好？”

我突然有些尴尬，脑中无法自控的闪过皇上捏着我下巴时说的那些话，不自然的嗯了声。

“嫂嫂？”他抬起伞，蹙眉看向我，“你还好吗？”

“啊？我？” 我莫名其妙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摸了摸鼻子，“我......我没事啊......咱们说到哪了？”

“说到，我不能继续做太后的人。”

“奥，对！放你这小孩子在冠军侯爵位上，你哥哥的骠骑营，自然而然就成了你的，可如何服众，如何降住有累累战功的副将，却都成了这件事里的变数了。”

我偷眼看了看他神色，这傻孩子正垂目听的认真，便放下心来继续道：“成，皇帝损了一员大将后，又得一员勇将，便是不成，那也是骠骑营内斗，把你生吞活剥了，也不是他的旨意......”

他凝神盯着脚尖，等了半晌，也没见我继续说下去，才慌张站定脚：“我......我都记住了。”

我不禁被他逗笑了：“记这个做什么？听懂了吗？”

“不全懂，”他赧然抿唇，“但我都记住了，会认真琢磨的。”

“好，你再好好琢磨琢磨。”我笑着回身指了指马车，“你真的要走回去？不跟我坐车？”

第3章 县主

冬日里，很少下这样大的雨。

雨滴连成线，落在地上，激起白蒙蒙的一片雨雾，如梦似幻，惹得人无端颓靡。

我拎着湿了半截的裙子爬上车，便听朋欢在外对车夫道：“我们可以走了……”

温和而谦卑。

我不禁有些沮丧。

这一天来，我对许多人说了“他行”，说的坚决而笃定。

可是，他真的是那块料吗？

我自己心里都没底。

“二哥儿.......” 我扶起车帘，斟酌着道，“你得学着......习惯发号施令了......”

他顺从点头，显然没懂我在说什么，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我有点头疼，看来，单单让吃饭还不行，还得喂到嘴边。

“你让车夫慢着些吧，我在等人。”

“好，”他点头应了，立刻快步上前，离开了我的视线。

只听，“请你......”

突然收了声，半晌都没有下文。

倒也挺有意思。

我抿了抿唇，这才慢慢松下挺了一天的肩背，靠在了车壁上。

“......前方可是荣成县主车驾？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