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记(25)

他缓缓抬起头。

我这才看清他含了满眼的泪，紧抿着唇，强忍着不落下来，那么委屈又可怜的样子。

我突然就心软的一塌糊涂。

家里骤逢大变，他一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的便被推着坐上高位，站在最前面，面对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

所有的一切都从头学起，甚至是吃饭的手势、走路的姿势……

短短数月，看着好像学的很快，看着好像还像模像样，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是一个仅仅十五岁的少年了。

他肩上扛了多少期望，背上负了多少责任，心里的压力只会比这再多上数倍。

我不禁有些后悔说了这么重的话，拍拍他的头，正要开口。

他望着我，一滴泪终于含不住坠了下来，“嫂嫂，我知错了……”他故作坚强的随手抹去泪痕，哽咽道，“还有……谢谢你，相信我。”

我撇撇嘴，臭小子，早认了错多好，这一通脾气发下来，我半条命都快没了。

心里想着，手也忍不住发痒，照着他胸膛上凿了一拳。

“罢了罢了！”

力竭……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不疼的，呲牙咧嘴摸了摸额角。

“嘶好痛……”

我捧着脑袋倒吸了一口凉气，哼道：“谁让我是大人呢！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白了眼他，“这次就放过你这个小人！去，叫盛子进来！”

小屁孩愁云惨淡的脸上终于带了丝笑，应了声，爬起来便跑出去叫人。

虽不知薛昭会用什么托辞劝退沈大人，但这退肯定只是暂时的，只要他们家还想为王康讨说法，便迟早会找到证据卷土重来。

我摸了摸额头，一阵一阵的眼晕，早不发热晚不发热，偏偏这个时候……

“嫂嫂！”朋欢揪着盛子一路冲进来，对他道，“夫人找你！”

我点点头，抬手虚指：“你！诶呀说的就是你！别看他了！”

朋欢一头雾水指着自己，迟迟没反应过来，“嫂……嫂嫂请吩咐。”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你一柱香时辰，我要知道你用哪只手揍了王康、揍了几拳、揍在什么地方，而王康又是怎么还的手。”说完，向盛子努了努嘴，“喏，给你找了个搭子。”

盛子：“……”

“委屈你了啊……”我面露不忍，随即幸灾乐祸的腹诽：谁让你这小子当着其他下人顶撞我，不争馒头争口气，我可是很记仇的。

“来吧……演练一下，兴许就想起来了……”

第17章 武戏

“啊——”

盛子捂着左脸一声哀嚎，“爷！您怎么还真打啊！”

“诶哟失手了失手了！”朋欢难为情的笑笑，上前捧着他下巴一通乱揉，“不疼啊不疼……失手了，真不是有意的！”

他瞥了眼我，见我盘腿坐在地上，正撑头看着他们，忙压低声道：“快！继续继续！”

左一拳打右脸。“啊——”

右一腿横踢屁股。“嗷——”

再飞起一脚当胸……没等出声，人就飞了……

啧啧啧……我看得暗自咂舌，这臭小子下手这么狠，王康别真是让打死的吧！

朋欢落地站稳，又小跑过去指挥盛子，“对对就是这样……他醉得半晌才爬起来，勉强用右手隔开我的一脚，紧接着！就刷——拔了剑了……”

盛子闻言赶紧照做，用右手挡住朋欢一脚，按住左腰侧悬着的剑柄一拔，剑尖横划开一圈，擦着朋欢腹部的衣料，“哧啦”一声，险而又险的被他躲了过去。

“当心些……”我忍不住出言提醒。

两人齐声称是，头也没顾上回，又是一阵刀光剑影。

一炷香将尽，二人直从祠堂内打到了祠堂外的庭院里。

一个游刃有余，一个满嘴唔哩哇啦直嚷嚷……我无奈按了按眉心——好好一出武戏，怎么愣让这俩，给演成了猫捉耗子了呢？

“嫂嫂，薛侯爷来了！”小月快步走进来，“正在前厅吃茶……这……这俩人在做什么？”

我摆摆手，“别理这两个大傻子……”拽着她手站起身，扬声道，“好了没？一柱香时辰可到了！”

“好了好了！”朋欢一把缴了盛子的剑，掷在脚边，擦着汗跑过来，“刚刚好，应该就是这些招式没错了。”

我点点头，吩咐他先去见客、小月安排置办午膳，我自回去换了衣裳再过去。

今日天朗气清，阳光极好。

走在廊下，一道道光斜打下来，颗颗微尘如蝴蝶轻舞一般。

我停下喘了一会儿，只觉心口疼得要裂开似的，却又不敢耽搁拖延，一步步挨着到了前厅门外。

“可还撑得住？”薛昭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离了一步远，剑眉深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