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记(21)

“闭嘴！”他一把抓住我肩膀将我拉起来，咬牙切齿道，“我可怜？我是为何才落到今天这个无人可信的境地啊！是你！都是因为你啊！赵兰亭！”

他用力的摇我，“你吃里扒外！你心怀鬼胎！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口口声声说着愿意为朕去死，转过头却跟别的男人厮混！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话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待在我身边呢！”

“是啊……为什么呢？”

我仰视着他，积压了三年的委屈、不解、痛苦、憎恶犹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

“是你让我接近顾侯的啊，”我缓缓吐出这句，心像被芒草隔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是你让我博取他的欢心，是你把我嫁给他做妾的啊……”

他怔在了原地，张了张口，好像在说“是这样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瞧，他不记得了。

我模糊了双眼，“是你领着朋瑞来见我，问他我好不好看的也是你啊……是你啊……”

他垂眸盯着地毯上的团花，良久，一语不发。

我哭着哭着，就又笑了，““我不是怕你撞上什么狗屁情郎，我是怕鬼……我怕鬼，你知道吗……我怕他们三个化作厉鬼也不肯放过我……”

“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自嘲的摇头而笑，“你怎么可能会知道，我有多少次深夜惊醒，以为自己又被一条白绫缠住脖子挂在了房梁上……你不会知道的……”

“兰亭……”他迟疑着抬起头，手忙脚乱的去结那个死结。

可既然是死结，又怎么可能解得开呢？

他搂着我，一下又一下的吻着我的发际，“兰亭……都是我错，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没有别人可信了，我只有你，只有你啊……可我却要眼睁睁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看着你对别人哭对别人笑……”

“兰亭，我害怕，我一直都很害怕，怕你离我越来越远，怕你日久生情真的就爱上别人了……我只有你啊……”

“……曾经我也只有你，”我嫌恶的扭开头，“我只在乎你，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活着。”

我摇了摇头，“真可悲……你不知我，我不知你，相看两相疑……”

第14章 西山

晨钟敲过三声。

尖细的声音穿透浓浓黑暗：“宫门放钥——”

由近及远，一声一声接力着传去，点点烛光也应声而动，以燎原之势迅速四散开来。

顷刻间，将这精致的“金丝笼子”照得亮如白昼。

我踏出养心殿，脑中一片空白。

抬脚……又落下……

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

殿前漫坡之下，内侍宫女行色匆匆，却也不忘在行礼的间隙，偷偷抬头打量我。

我舔了下干裂的唇角，伸手拦住奉茶的女官，抓起漆木托盘正中明黄龙纹的茶盅，仰头一口灌下。

“县主！不可……这……”她满面惊恐伸手来夺，却已晚了一步。

“这……这是呈往御前的茶……”

“是么！” 我咧嘴一笑，“去告诉皇上，让他砍了我的头吧。”

我松开手，茶盅“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如炸开的烟花，碎瓷迸开，豁口锋利，让人很想弯腰去捡一块。

“还不赶紧收拾了！”

服侍李彦的内侍一声低喝，拱手向我笑道：“下人们不长眼跌了茶盏，惊着县主了，您好走，当心碎瓷伤着。”

我漠然看向他，很配合的一脚踩滑，狠狠从长阶上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

“天爷啊！我的天爷啊！”那内侍连滚带爬的扑下来，一叠声的叫，“快扶起来啊！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我伏在地上，摔得头晕眼花，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得以拳锤地，笑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笑得泪意翻涌眼前一片模糊。

“这！这可怎么……”那内侍蹲下身瞧我，吓得面无人色，“县主……县主这是怎么……莫要吓奴才啊……”

我翻身仰面躺倒，笑得喘不上气来，索性甩开袖子在地上滚了两圈。

“……这是怎么了！县主哇……这……这……陛下下了朝可怎么交代啊……好县主咱们起来吧……起来吧……”

一股浊气直冲喉头。

我骤然顿住动作，“噗——”一口血喷了出来。

“啊呀！啊呀！县主啊……啊呀呀……”那内侍慌了手脚，爬了两次也没爬起来，一头栽倒，掉了头上的纱帽。

一旁的远远观望的宫女们忙围上来，当先两人搀起他，“太医！太医……救……救命……”叫嚷着跑远了。

黑沉天空在头顶渐渐缩小，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脸，乱糟糟的话语声，却始终没人敢上前扶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