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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遇江少陵(8)

晚上出席华人聚会,衣香鬓影,中西语言合璧,春节气氛晕染之下,处处可见欢声笑语。

执杯浅谈,彼此说着滴水不露的话,关系不亲不疏。记忆里似有少女曾对他说过:“商人应酬,若是交心还好;若是一屋子的人都带着虚假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每一句话都需要再三思量,长此以往怕是会未老先衰。”

如今他再想起这番话,明亮的酒杯映照出他漆黑的眼眸,以至于眸光缓缓流动,恍似那些一去不复返的似水流年。

晚餐食物琳琅满目,他在这晚却没有一丁点胃口,置身酒会不过半小时,却已经是他第八次低头查看腕表时间了。

侍者端着托盘从旁经过时,他把手中酒杯放在了上面,谁料悄悄离开时又被几个不识趣的华商堵了个正着,于是说与听之间,状态完全是一派心不在焉......

这晚,江少陵走出酒宴场,郑睿在外守着,大概没想到江少陵会这么快就结束宴席,把黑大衣递给江少陵的同时,连忙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抓紧时间取车。

上车的时候,司机问后座男子:“江先生,是要回沈家吗?”

“百老汇。”男子声音清淡,低头把玩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组手机号码,没有姓名,虽然常年存在手机里,却有接近两年的时间再也没有被他拨打过,如今……他依然没有按下那个拨打键。

这晚,沈慈没有留在沈家等江少陵。午后她去图书馆看书至黄昏,出来时有些饿,就在大街上买了一块美式披萨,分了半块给陆离。陆离见她吃完后饿意不减,放下尚未吃完的披萨,起身买了一份椒盐卷饼递给她,她这才有了饱意。

“我最近是不是胖了?”她倒也不嫌疼,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陆离微笑不语。她离开脑研究院是好事,至少她的胃口比以前好了许多。

晚上去百老汇看歌舞剧,剧目很经典:妈妈咪呀(Mamma Mia)。这部音乐剧被评为百老汇最轻快的歌舞剧,前不久主演们还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通过舞台把快乐传递给大家,现场观众更是受舞台气氛感染,随着主演又唱又跳,仿佛只要他们愿意,快乐就永远也不会消失。但伴随着落幕,演员退场,观众离席,原来所有的欢快都会有戛然而止的瞬间。

沈慈离开时,几次回望空荡荡的舞台,陆离以为她没有看过瘾,轻声对她说:“如果喜欢,下次我再陪您一起过来看。”

她低头微笑,却不再回望身后。陆离怎会知道,她看《妈妈咪呀》的次数高达数十次,如此长情,以前没少被林宣和陶艾琳取笑。

她在美国最亲近的两个人,如今一个早已视她如陌路,另一个因她昨天直白真相,想必已经与她有了隔阂……

她知道,《妈妈咪呀》她不会再看。

剧场外,霓虹灯眼花缭乱,周围设施总会让人迷失其中,肤色各异的人正在街道上行走,这些人里也许有人是亿万富翁,也许有人是好莱坞明星,也许有人是......

巨型霓虹灯下,有一位亚洲男子穿着黑大衣正站在门口查看着散场观众,眼角轮廓清冽,出色的外貌吸引着来回行人,有女观众胆子大,结伴上前希望能够合影,但被他拒绝了。

再然后,他看到了沈慈,情绪没有波动,也不见欢喜,但看着她时目光却极为专注,仿佛所有的语言互动全都交付给了一个眼神。

纽约这晚风很大,沈慈走出剧场只觉得冷意袭身,她交代陆离开车去沈家,将她的行李带回江水墅。

她正说着话,已有衣服覆在肩头。

那是江少陵的黑大衣,衣服尚有余温,很温暖。

她转眸看他,脸颊蹭着大衣衣领,却只看到他修长的背影。座驾停在时代广场附近,他步伐不快,但每走几步就会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

对于沈慈来说,走在她前面的青年男子,他过早便已看透世间冷暖,来到纽约不久便沦陷在全球金融危机大风暴之中,若没有几分圆滑世故,亦或是算计和才情,他不可能在华尔街来去自如,更不可能一步步成为投资高手。

她和他虽是夫妻,但他们在日常生活和精神领域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婚后她也从未依赖过他。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和他只是同住一屋檐的陌生人。相处无声,除了静默,还是静默。她静默……

但今天凌晨,她亲眼目睹到了来自于父亲的残酷,最终还是打破了这份静默。结婚一年零七个月,她和他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对话,但因生疏太久,所以私下交谈时语言似乎成了奢侈品。

上车的时候,他转脸问她:“吃晚饭了吗?”

“嗯。”

她和他对谈加起来只有这么两句,再然后彼此沉默,竟是半程无话。倒是他电话不断,先是接了几个华商电话,后来通过手机和宋助理沟通明日行程安排。

沈慈望着窗外,玻璃上隐隐映照出江少陵英俊的侧脸轮廓,男子眉眼冷漠......

从2013年开始,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市场开始被禁欲系男神当道,他们通常颜值高,性情却很高冷,非凡尘男女能够轻易触摸。

坐在她身旁的这位男子,尽管私底下难以相处,但魅力早已成精。

手机那头,宋文昊不知说了什么话,江少陵倾听片刻拿开手机,轻声征询她的意见:“明天会有几位下属前去江水墅,如果你不喜......”

“不影响,我在楼上活动,如果下楼,可以从后门出入。”她的声音偏淡,却惊住了副驾驶座位上的郑睿。

先前沈慈“嗯”了一声,郑睿已有些心绪不稳,如今又听她对江先生说这么长的话,内心可谓是波澜起伏。

后座那两位经年无话,也难怪郑睿会受惊了。再看他们江先生,手持电话回复宋文昊时,岂是一般的不动声色?

《孙子兵法》有云:胸藏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他家江先生若是生在古代,定是一国良将。

郑睿佩服。

这晚,江少陵结束通话之后,宋助理纳闷自语:老板今日说话有些慢,有些轻,总之感觉很微妙……

深夜九点,汽车驶进江水墅。江水墅是江少陵和沈慈的婚居所在地,依山傍水,偏离都市,唯有万木葱茏。

夜间归家,华人管家肖玟早已带领数名工作人员等待在外,远远看到江少陵和沈慈一前一后下车,肖玟已快步迎了上来。名义上,沈慈是江水墅女主人,但江水墅上下心知肚明,沈慈只当这里是临时旅馆,婚后忙于工作,入住这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加起来怕是不超三个月,对江水墅园景关注度更是为零。但这天晚上,沈慈下车不久却驻步不前,她望着主宅前院某一角,开口询问肖玟:“那里什么时候新换了两棵树?”

江水墅占地2公顷,作为一座观赏性很高的别墅,江水墅四季草木繁多,所以别墅内外究竟栽种了多少棵树木怕是定期前来维护园景的花匠也说不太清楚,可如今……

肖玟收起讶异,回复沈慈:“今年冬天冷,半个月前有两棵橘子树被冻死,所以花匠才会另换了两棵石榴树,寓意富贵祥兆,多子多福。”

富贵祥兆?

沈慈避开“多子多福”不谈,而是绕过园景大草坪,前往主宅时瞥了一眼肖玟:“儿时,曾有老人家提起过,前院不适合种植石榴树,据说女鬼王化身后通常会寄生在石榴树下,否则也不会有‘死在石榴裙下’这一说了。”

还有这一说?

“……”肖玟愕然,下意识朝江先生望去。前院灯光通明,狗吠声不绝于耳,江少陵站在沈慈身后不远处,修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偏脸看着那两棵石榴树,唇角弧线微微上扬。

肖玟发现了,江先生今天心情不错。

此时,沈慈已率先走进主宅,肖玟看着江少陵懊悔认错:“江先生,我没想到石榴树还有这层寓意,实在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