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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刃之芒(117)

小姨给他们收拾出两间房,到得傍晚,喻池问祖荷想不想在楼顶打地铺。

他们在海边时曾有同样想法,可惜当晚下雨地板潮湿。喻池查过天气预报,未来几天天晴无雨。

祖荷二话不说同意了。

楼顶白天晒了稻谷,地上不少稻壳,需要打扫干净,以免风吹过迷了眼。

打扫干净后,喻池从养花的角落拉出盘成圈的软水管,开水冲洗发暖的地板。

水流汇聚在栏杆的踢脚线,冲掉没扫干净的稻谷屑,喻池将水管交她手中,用扫把刷洗踢脚线的灰屑。

小姨上来收衣服,笑吟吟道:“楼顶好久没扫,你就应该多回来几趟。”

喻池说:“知道了,回去传达给我爸爸。”

祖荷说:“喻池喻池,我们家楼顶也好久没扫了。”

小姨笑得一怀抱的干衣服都在簌簌发颤。

喻池像扫地僧发现陌生香客,抬头掠她一眼,说:“档期满了。”

“什么时候有空?”

“明年暑假。”

祖荷笑笑没再接话,忽然捏扁水管口,水流劲力增强,一分为二射向他右脚踝。

他本来也半湿不干,起先以为她不小心,没特意避开,随意扫一眼,水柱竟然爬到了右边小腿肚,肇事者正笑嘻嘻盯着他。

他放下扫把朝她走去,水花直接飙到身上,他一手无济于事地挡着,快手去捉水管。

祖荷当然不给,互相拉扯,不断将水柱拍向对方,水仗打得不可开交,水管像发疯的蛇,不断扭曲摇摆,喷吐水花,笑声和衣衫一起潮湿。

楼下天井传来姥姥的方言嚎吼,祖荷一抹脸上水珠,问他什么意思。

喻池探身往楼下瞧,只见姥姥在抖她晒豆子的簸箕。

“……把她的豆子浇湿了。”

“……”祖荷吐吐舌头,跟他像恶作剧没被训斥的小孩,偷偷笑了。

喻池往下喊:“姥姥,要不要再浇点水,明天就可以发芽种地里了?”

祖荷以为自己玩心大,没想到喻池也当仁不让,咯咯笑得更欢。

姥姥又嘟哝一句。喻池那两颗虎牙久违展露,扶着栏杆肩膀一颤一颤,笑声跟楼下小姨的遥相呼应。

语言差异,祖荷听笑话都赶不上热乎的,差点又扯他衣服,紧忙问:“姥姥又说什么好话了?”

喻池缓了好一会,手背蹭了下鼻尖:“姥姥说,豆子不能种地里,会被姥爷偷掉。我姥爷、已经在地里住了十年了。”

本来挺忌讳的一件事,幽默中祖荷再一次感受到这家人的乐观豁达。喻池能那般坦然开假肢玩笑,也许也是受了姥姥的几分影响。

祖荷望着他,此时此刻,也不知少年笑靥和夏日夕晖哪个更加夺目。

*

乡下没有光污染,夜空呈现原始的干净。

喻池先抱了一铺一米五的凉席铺地上,夹了一层薄被,再铺一层凉席,扔上两只枕头,说再进去抱一铺。

“这比我们的书桌还要大,还不够吗?”

祖荷脱鞋踩进去,躺到一边枕头上,薄被缓解硬度,凉席隔开热度,虽没有家中床铺舒服,感觉也还不赖。

她摆成大字,四肢划水:“难道你要这样子睡?”

“……”

也许在她观念里,两人同睡一铺席子不过是当一对躺倒的“同桌”,他亵渎了她的单纯。

喻池改口说:“我去拿蚊香。”

夜风清凉,无需风扇,喻池只带一把姥姥做的蒲葵扇,偶尔给她摇两下。月光朦胧,映出两人轮廓,适应暗度后,勉强能辩清对方表情。

祖荷刚回了一条短信给言洲,手机和相机一起随意放在两人中间,好像变成了祝英台与梁山伯那碗水,划出楚河汉界。

她换掉了湿裙子,穿着平常的背心和休闲裤,支起一边膝盖,另一边脚踝搭在其上,不时交换一下。喻池当然没法这么舒服,只能偶尔动一下右腿。

变成躺倒的“同桌”,祖荷更方便把脚踝叠他假肢上,而且刚才示范大字时,明明就近躺在右侧,等他拿蚊香上来,她却滚向左侧,他的左腿落进可偷袭范围。

祖荷问:“穿着睡觉舒服吗?”

喻池:“……睡觉再脱。”

祖荷侧躺垫着手肘,看着他说:“脱吧,我又不会笑话你,一会你不小心睡着了。”

喻池顿了一下,说:“不是怕你笑话。”

“嗯?”

喻池扭过头,平淡而认真道:“怕吓到你。”

祖荷抿嘴笑,目光蕴涵鼓励:“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还没有……”

祖荷笑容垮下:“我都要走了,你也不让我瞑目一下。”

“你可以不走。”

喻池分不清是先按逻辑反驳,还是忍不住道出心声,听在她耳朵恐怕只有痴人说梦,不然她也不会神色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