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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艳(17)

沈家的车队抵达码头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沈三爷很担心自己来迟了,站在码头四处张望,再派小厮去打听,确定今早还没有扬州过来的商船,他才放了心,只管朝河面眺望。

“看,那个就是你舅舅。”

商船还在排队等着停泊,三夫人悠哉地坐在窗边,看见丈夫探头探脑的傻样子,她笑着指给外甥女看。

虞宁初眼里的舅舅,看起来比父亲还要年轻几岁,穿一身石青色的长袍,面容俊逸,留着一缕短须,如果不是面带一丝焦急,竟然一副仙风道骨的好相貌。

再看舅母,嘴里嫌弃舅舅不够稳重,其实眼中全是思念眷恋。

虞宁初想到了母亲。母亲与舅舅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母亲那般美艳,舅舅当然也不会逊色。嫡庶有别,舅舅以庶子的身份被老尚书看中挑了做女婿,除了一身好才华,肯定也吃了这张脸的好处。

“舅舅真好看。”虞宁初悄悄对舅母道。

三夫人不以为然:“是吗,许是我看惯了,瞧着也就普普通通。”

刚说完,娘俩互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船停了,虞宁初扶着舅母走出船舱。

沈三爷认出儿子侄子后,便巴巴地盯着另一间船舱,等妻子出来,沈三爷的目光立即落到了旁边的小姑娘身上。

虞宁初腼腆地朝舅舅笑了。

十四五岁的姑娘,半是青涩半是明艳,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出现就吸引了附近商旅的视线。

旁人是惊艳,沈三爷却在外甥女身上,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妹妹。

他唯一的亲妹妹,一起长大的妹妹,自从十六岁匆匆出嫁,兄妹俩就再也没见过。还有书信来往时,他明知妹妹心有所属,仍屡次唠叨要她收心好好与虞尚过日子,妹妹气得不再写信给他,过了两三年扬州再来信,却是虞尚所书,告诉他妹妹去了。

才二十三岁,就那么没了,一个人凄凉地客死他乡。

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跟外甥女说,沈三爷猛地转身,大步走开了,只有后面等着搬运行李的沈家奴仆,才看见三爷清俊的脸上泪如雨下。

虞宁初诧异地看着舅舅的背影。

三夫人太了解丈夫,外甥女来信那晚,丈夫几乎整晚没睡,她听到好几次压抑的抽声。

“他是想你娘了,咱们先上去吧。”

三夫人轻声道。

虞宁初再看舅舅,果然瞥见舅舅飞快抬手擦泪的动作。

主子们先上岸。

沈三爷需要时间,发现妻子外甥女走近了,他就继续往前走,走走停停的,一直走到沈家马车停放的地方,沈三爷才收拾好情绪,对着天空使劲眨眨眼睛,微笑地转过身来。

第一眼看见的,仍是外甥女。

沈三爷:……

他一把跨上马车,先进去了。

沈逸看傻了,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严父吗?

沈琢神色如常,只当没看见三叔的失态。

三夫人无奈道:“你们两个骑马吧,我们去车里说话。”

沈逸点头,先后扶了母亲表妹上去,再与沈琢骑马随行。

车内,沈三爷一看到外甥女上车,便将虞宁初拉到怀里抱住,也只有如此,才能保留他身为舅舅的一丝体面。

三夫人瞪了他一眼,再体贴地将帕子塞给他。

沈三爷就一边擦眼泪一边对怀里的外甥女道:“阿芜,都是舅舅不好,没有早点接你们回来。”

早知道妹妹的心结那么重,他宁可让妹妹和离归家,也不想妹妹红颜早逝。

虞宁初听出了舅舅的意思,渐渐哽咽。

舅甥俩一个想妹妹,一个想娘,拥着哭了很久很久。

三夫人怕丈夫哭肿眼睛,想方设法地开解,总算把沈三爷的眼泪劝住了。

三夫人让虞宁初坐在夫妻俩中间,细心地帮她整理被丈夫弄乱的头发。

沈三爷换到侧座上坐着,目不转睛地端详外甥女。

虞宁初可不敢与爱哭的舅舅对视了,安静地垂着睫毛。

沈三爷深深地叹了口气:“阿芜长得像你娘,但比你娘更好看,性子也娴静,你娘只有生气或对镜自赏的时候,才会这么安静。”

虞宁初对母亲的记忆完全不同,她眼中的母亲,最喜欢发呆。

“好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别再提了,不然又要被你勾出眼泪。”三夫人瞪着提醒丈夫。

沈三爷连连点头,努力转移话题:“京城天凉,阿芜可还习惯?”

虞宁初:“还好,早晚冷一点,白天与扬州差不多。”

沈三爷:“那是还没入冬,冬天你就知道了,往地上泼点水,一会儿就结成冰。”

虞宁初露出惊讶的表情。

提到冰,沈三爷拉开车里小橱柜的一层抽屉,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卷长长的油纸包,里面竟是一串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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