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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踏雪归(7)

作者: 文字爱好者3/凌鸾蝶笙 阅读记录

“嗯!”阮杨如雪的面容,携着清浅的笑容,将剩余的长命锁关进木盒中。

“小哥夫。”秦易忽然对他生起兴趣,便想多问几句,仅喊了一声,阮杨便凑过头来,反问一声,“嗯?”

清音悦耳,如清脆欲滴的山中露珠,落入秦易的耳朵里。未听及回应,阮杨习惯性将耳朵向他那处倾去,秦易一时紧张,掩唇连连咳嗽。

“弟弟……可是受风寒了?”阮杨抚摸他的背脊顺气,笑道:“弟弟,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秦易再次咳了两声,正声道:“小哥夫,从前我仅听闻阮府嫡子阮成君,次子阮成平,三子阮成齐,从未听说过你……”

阮杨手势顿住,明显不安,埋下头,眼眶迅速泛起一圈红。

时隔多年,即便阮杨此刻已是一位目不能视的瞎子,眼底仅剩暗无天日的黑色,仍忍不住掩住双目,否则刽子手刀起刀落,父亲的鲜血将溅在他的眼皮上,灼烫至再次失明。

七年前,新皇登基,阮芜辞作为前朝重臣,事事与新皇不合,当众在朝堂拂袖而去数不胜数。他自小在千里之外的流霜城长大,爹亲早逝,父亲偶尔会过来看他,来时会给他买糖,会给他读故事,鲜少提及青城之事。

第一次来到青城,便是被下人带来此处,准备见父亲最后一面。

父亲被关在狱中,与其他几位哥哥一样,犯的是通敌叛国之罪,任何人不得觐见。阮杨听闻狱卒贪财,变卖了从前父亲赐予他的长命锁,可当铺老板说庶子的长命锁根本不值钱。

阮杨哽咽着哀求当铺老板,当铺老板不为所动,老板娘甚至出来骂他狐狸精,他被人抬起来轰出去,丢到地上时,手臂擦破鲜血流出。

他父亲曾权倾朝野,即便他是庶子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里遭过这样的罪。他被丢在地上,眼眶蓄满泪花,朦胧之中望着鲜血横流的手臂不知所措,伤口火辣辣的疼,甚至无人替他处理。

突遭变故,他轻声安慰不怕,立即抹了眼泪,马不停蹄到另外一家当铺。

将身上的衣物当得干干净净,这回学聪明,不问价格,当铺老板给几两银子,便收几两银子。

将当来的钱财悉数奉献狱卒,求狱卒能让他见父亲一面。狱卒掂了掂钱袋子,说道,这点怕是不够。

阮杨自当以为此事有可能,便做得更加卖力,典当所有值钱的物什,身上仅余几串连当铺老板都不要的长命锁,狱卒终于对他说,明日便可在集市上见到他父亲。

他果然见到了。

他的父亲被囚在车上,蓬头垢面,不曾睁眼。他声泪俱下喊着父亲,追着囚车一路奔跑,跌倒,起来,再跑,以身躯替父亲挡去一些菜叶子。

阮杨用力掩住眼睛,可景象依然在接连演起。

刽子手一刀下去,干脆利落,骨头脆响,皮肉相离,父亲的人头滚在地上,吓退围众的人群。

他的几位兄弟,一个接一个,身首分离。

他崩溃地喊了一声,穿过四处流窜的人群,哭哭啼啼地抱住父亲的人头,用力拖着父亲的身体,想要它们再拼成一起,想父亲再活过来,不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将他瞧着,他害怕。

父亲的人头,悬挂于城门之上。

阮杨坐在城门口,抬头望向双目紧闭的父亲,望一会儿,便忍不住抹着泪花。

等狱卒将暴晒七天的父亲放下,到乱葬岗拖出父亲的躯体,一边哭一边掘坑,掘一会儿,又忍不住落泪,偷偷将父亲的尸首埋在深坑里。

阮杨终究没忍住,背过身偷偷抹泪。

“弟弟,对不住,我不想说。”

秦易意识确是不妥,便也收起好奇心,说道:“小哥夫……”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都过去了。”阮杨安慰自己,“父亲给我挑了好夫婿,砚哥待我很好。”

秦易噎住,无论如何绕,阮杨都能绕回秦砚,而他这个大哥心里怕是早已没有阮杨的位置。

“弟弟,你告诉我,外面的芭蕉叶还绿吗?”阮杨想到秦砚当年种的芭蕉叶当是绿意盎然,笑道,“我许多年不曾瞧过,你详细说与我听,好不好?”

外面哪里有芭蕉叶。秦易未加思索,诚实答道:“外面没有芭蕉叶。”

阮杨愣住,垂眸,水光隐隐含在眼角。

他曾经跟秦砚提过,从前父亲最喜芭蕉叶,若是成亲,便想在院门前种两株芭蕉叶,仅需一点点小的地方,便可枝叶繁茂,待它们长至一人高,夏夜他们还可在底下乘凉。

秦易禁不住阮杨委屈的小模样,悄悄向他再靠近一些。

“哦……约莫是砚哥太忙,忘记种了,没关系。”阮杨嘴里这么说,心中却泛起没来由的委屈,轻声道,“弟弟,若是下次有缘再遇,能不能给小哥夫带两株芭蕉叶的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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