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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风华正茂(239)

笙歌散尽, 满地狼藉。

负责打扫收拾的宫人们在一旁等待了很久,可却迟迟没能上前,因为那满是狼藉的条案杯盘之中, 还有一个人在自斟自饮。

领头的宫人挠挠头, 看着那人简直将酒当水一般,脸色红地不正常,也没一点停下的迹象, 可偏偏身子还坐地笔直,他身后也没跟个小厮随从什么的, 就他一人,所以也无人劝阻。

而他当然更没胆子劝阻。

开玩笑,那可是这几年最受陛下宠信的卢相啊。

宫人叹了叹气,心想只能继续在冷风里挨冻等候了,也不知今晚几更能睡。

正这么想着,耳边响起了脚步声。

慢悠悠的、不慌不忙的、还有布料织物曳地声的脚步声。

宫人急忙抬头望去, 就见不远处走来两个人影, 两个一高一矮, 一男一女, 手牵着手,肩并着肩, 亲密依偎着的人影。

他们先是走在花树下的阴影之中, 随后, 随着那不紧不慢的步履, 渐渐走至灯烛明亮处,露出面孔来。

乐安公主和驸马!

宫人立刻认出两人,急忙上前行礼。

乐安公主摆摆手,笑眯眯地让他和身后的宫人们都先退下。

宫人们自然听命, 领头的忙带着人向一边走。

只是想着这两位一来,也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而他们这些打扫之人,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希望乐安公主没什么大事儿,说两句就走。

兴许就是临走了跟卢相打声招呼?

宫人心里想着,便在快要看不见那几人时,又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便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张大了嘴。

在他震惊的瞳孔中,正倒映着这样一幕:

那位他以为是去跟卢相打招呼告辞的乐安公主,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卢相端坐的条案前,手里拿着一只酒壶——便是卢相方才一直在自斟自饮,盛量颇大的酒壶——壶口向下,哗啦啦倾倒着酒液,自然,是冲着卢相的头顶倒!

“李公公?”突然发现带头太监不见了的小太监疑惑地回头叫了一声。

李公公“嗖”地跑回来,并风驰电掣般将小太监的头重新扭回去。

“李——”小太监被他惊乍地话都说不出来。

“闭嘴,快走!”李公公提溜着小太监的领子就往前跑。

他可什么都没看见啊!

*

滴答。

是液体滴在地上的声音。

寒冬腊月,室外滴水成冰,而举办宫宴的御花园虽不至于此,甚至会让人觉得火热温暖,但那是人潮盛时,此时人都散了,连烛火都灭了许多,于是夜风早在林苑间呼啸呜咽着穿行,刮在人脸上冰凉刺骨,若再加上一满壶早已冷掉的酒兜头浇下——

卢玄慎已经混沌的大脑被那刺骨的凉意一激,冷风吹来,仿佛全身都在冰水中浸泡,原本微眯的眼睛便下意识地张开。

然后便看到了眼前的人。

面如红霞,艳若桃李,拿着那只已经倾倒一空的酒壶,盛怒的眸子怒视着他,仿佛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嘴里还在说什么——

“我知道是你干的。”

“你这个混账、烂人、白眼狼……”

“我知道你无耻,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无耻,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

“嗯?怎么没一点反应?喝酒喝傻了?”

……

他看着她,被酒精腐蚀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任何问题,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从他耳朵里穿过,但没有一个字留在他脑海中,他只看得见她盛怒却鲜活的脸,紧盯着他的眼眸,还有那寒冷夜风中冰挂坠地般清脆而又冷冽的声音。

所以他不自觉地笑了,愉快地、满足地,恍如做梦一般的。

不,就是做梦吧。

不然怎么会离他这么近,不然怎么会眼里只看着他。

只有梦里才会这样啊。

他的笑容愈发明显,惯常紧抿严肃的嘴角放松开来,惯常紧皱的断眉也舒缓下来,惯常板起的整张脸,也愈发地喜悦、柔和下来。

甚至想伸出手,摸一摸她飘扬的衣角、腰间的环佩,甚至那张神采奕奕的脸。

不过——这是不可以的。

即便是在梦中,也不能那般放肆。

这样就好。

这样看着就好。

这样久一些,再久一些……就好。

“……真的喝傻了?”

她微微睁大了眼,俯下身,仔细看他,于是,两人离得便更近了,近到他能感受到她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吹拂到他脸上,近到他能看清她脸上极细微的绒毛,近到能在她眼眸中,看到清清楚楚的他的倒影。

……真的是梦吗?

梦能够这样清楚、这样亲近,这样切合他心底最恬不知耻的想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