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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爱(58)

三年多以前,薄时予的腿伤熬过了各种非人折磨,总算趋于某种平稳,可以脱离开医院的治疗,回到家里正常生活。

但说是正常, 一条腿都废了,时间又不算长, 根本不够一个人适应自己从天之骄子到生活自理都需要学习的残废。

他骨子里是极骄傲的人, 厌恶自己难堪的一面长时间被人目睹和议论,抗拒身边有人照顾,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尝试, 摔倒,再次受伤。

薄家找了很多人接近他,结果都吓得恨不得连夜卷铺盖逃走,最后只有周静娴留下了,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猜不透原因,思来想去,她在跟薄时予接触的期间,就只做了那么一件特别的事。

她在薄时予房间里看见了一个相框,里面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长得玲珑可爱,所以由衷地嘀咕了一句:“小孩儿可真漂亮,一看就性格好,命也肯定好。”

窗边那个始终沉默的年轻男人回过头,英俊苍白,深深盯着她,眼瞳黑得瘆人:“命好吗。”

她吓了一跳,赶忙点头奉承:“那是当然,我在老家那边会给人看相,特别准,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一辈子能平安喜乐的命,普通人可羡慕不来。”

这种顺口的话有谁会在意当真,但薄时予偏偏就笑了,按着残腿低声道:“我养大的小孩儿,就是要平安喜乐。”

周静娴面如土色。

小姑娘长大成年,模样的变化很大,再加上她早就忘了这码事,怎么也没认出来沈禾柠竟然就是当初照片里的人。

那时候薄时予能因为她说了沈禾柠好话,就让她留下赚钱三年之久,各种额外照拂,现在她对沈禾柠做出这些事,他也必定能毫不犹豫地把她挫骨扬灰。

周静娴浑身一麻,瘫坐在地上:“时予,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去跟沈小姐道歉,这就去求她!你原谅我这次——”

“原谅?”

薄时予像听见什么异想天开的玩笑。

“你背后对她冷淡,我多少知道,是我纵容了,想借你的手让她早点回学校,住下去没有什么好结果。”

“是我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不给她按时按量吃药,克扣药量,故意让她消不了肿,再把她带到你安排好的所谓医生那,拖到下午才拔牙,让她吃苦头受罪,流了满口的血,还要她自己打急救电话来救命,是吗?”

周静娴抖成筛糠,拼命张着嘴想辩解,才挤出来一两个字,薄时予原本靠着椅背的身体缓缓挺直,略微前倾,手肘搭在轮椅扶手上,半垂着眼,审视死物一样注视她,忽然厉声问:“是吗!”

同样的两个字,如同灵魂被剥落掉外衣。

温文尔雅到暴戾恣睢,中间只隔着一个沈禾柠。

“和我说原谅?”薄时予摘下金丝框眼镜,瞳中的光阴冷,没有半点人味儿,“我连自己都原谅不了,何况是你。”

他唇边抬了抬,称不上笑,衬着深刻五官更让人惊惧:“既然嫌钱赚太多了,那就滚吧,夫妻两个都从沈禾柠的家里滚出去,你儿子还住在医院,应该预定下个月初的手术,明早八点之前搬走,否则院方会向你追缴前面半年的所有费用,没有人会再替你付了。”

“周姨,”他身形清瘦修长,跟夜色交融着,分不清轮廓,声音乍一听是温和的,却让周静娴汗流浃背,“你应该庆幸柠柠今天没出事,不然你怎么能走得出这个家门。”

周静娴崩溃地痛哭,旁边看管她的人把她嘴捂上,省得她出声。

她站不起来了,往薄时予的轮椅边爬,闷着大喊:“我真没想到这么严重,我就是吓唬她,想让她知难而退!而且我是被迫的,有人给我钱,给我钱我才这么做!我就是为了给我儿子多弄点医药费——”

薄时予打断她,直截了当问:“谁。”

周静娴这才反应过来,薄时予根本就是在等她说这些,主动交代背后出钱的那个人。

她认清了现实,自己在薄时予面前完全是个傻子或者蚂蚁,每一点异心都是个笑话。

她放弃抵抗,哭着说:“任暖,她想……促成跟你的关系,两家联姻。”

-

沈禾柠预感到自己即将大仇得报,而且她哥还答应晚上不走了,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捂着酸胀的右脸颊在床上翻滚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起来,蹑手蹑脚推开卧室门。

这种关键时刻,就是要乘胜追击。

绝对不可以满足于两个奖励性的浅吻,必须占领新的高地。

楼下是空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沈禾柠下楼绕了一圈,隐隐在通往地下室的方向听见一点动静。

她想离近看看,才往前迈出几步,地下室的声音就骤然变得清晰,其他脚步和哭叫声应该是从地库出口直接离开了,只有轮椅的转动声朝这边响起来,渐行渐近,一声声碾着沈禾柠剧烈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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