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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偏执皇帝的(52)

作者: 息霜 阅读记录

聊不完的天,过不去的年少。

陈明钻进车厢,和叶十一挤了挤,两人便又像在大漠时,孤月下,盘膝对坐,畅所欲言。那时风正呼啸,马正嚎啕,山河未定,不敢归家。

“那年有件事,我始终没想通。”陈明搓磨牙花,说道:“本来想问你,陛下又召我回京,没来得及。这会儿可算得着空闲。”

叶十一斜歪身子倚靠厢壁,如旧时那般看他。那眼神仿佛老练的洞悉一切,却又清澈透底,干净似孩童。

陈明暗叹,谁能想到将军领兵在山坳关冲杀,血里扬马蹄,火中拉铁弓,任山风咆哮,他岿然不动时,也才十八。

分明三四年前,还是个上房揭瓦,调皮捣蛋,半夜砸老侍郎家窗户的毛头臭小子。

人怎么能在一夕间,就从二八年华长成了不惑?

陈明仿佛陷入遥远沉思,娓娓道来:“那年跑了个逃犯,十三四岁的倒霉蛋,家中贫寒无力供养,府兵招募时爹娘为他递了投名状。”

小小年纪,背上行囊,来不及同爷娘告别,随大军去了战况最紧张的边西。

蛮人不开化,茹毛饮血,杀人如麻。边西每天都要死很多人,那倒霉蛋亲眼见突厥闯入城中,劫掠扫荡,他们杀完人,还要吃人肉。

倒霉蛋数不清,那天究竟死了多少人,城关前残阳如血,边州里血流成河。他跪在城墙上,哭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两只手不停发抖,忽然想,我们的朝廷啊,还管不管这些可怜人。

大漠风沙,凄唳似哀嚎。

那场屠杀,倒霉蛋侥幸逃过一劫,后来叶家军到了,他被编入叶十一麾下。

“他一直想离开边塞。”陈明想喝酒,手边没酒,他遗憾地摇了摇头,跨越光阴怅然喟叹:“他是叶家军,第一个逃兵。”

受不了无休无止的战火,夜以继日自那场屠杀噩梦中惊醒,人间惨状,断肢残骸。

东街卖鸡蛋的女孩被□□得断了气,死前蛮兵还用刀子砍掉她双臂,西街读书人爬上城墙要和他们同归于尽,蛮人羽箭穿破他满腔愤怒的胸膛。县太爷丢下妻儿家眷独自逃命,炸.药轰开的城门下,不知谁的断手破开泥土,血肉绽裂外翻,指向高高在上的苍天。有人肠穿肚烂,有人生不如死。

秃鹫立在残破石像上,虎视眈眈。

“他差不多已经疯了。”陈明呢喃:“连逃兵都当不好。跑到了突厥人的地方。”

白天叶十一当着众人面怒骂:“逃兵可耻!”夜晚换上夜行衣,孤身前往突厥救人。

等军师得知叶小将军被突厥人俘虏,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突厥人将李朝年轻的将军困在枷锁与铁链间,远远朝他们耀武扬威。

陈明眼睛好,看得最远,他立在弥漫恐惧的最前方,看见叶十一耷拉脑袋,双手双脚覆上裹紧的铁圈,像个木偶,由穷凶极恶的突厥人拉来拖去。

没救了,那时所有人都在想。

主将被俘,残兵败勇。

陈明回头,从不出逃兵的叶家军,或大或小成千上万双眼睛,尽是沮丧与绝望。军师跪倒在地,悲愤难言。

突厥猖狂大笑。

陈明眼也不错地,紧紧盯着叶十一。谁也不知道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突厥人打开笼子要将那只困兽捉出来,只在电光火石间,陈明眨了下眼。

剑光一闪而逝,长风呼啸,秃鹫闻腥而来。陈明跑向他:“叶十一!!!”

剑斩头断,始终安顺不言的年轻将军,不知何时,双手双脚摆脱铁圈,浑身是血屹立于突厥人的兵马前。

突厥人的主将死了。死不瞑目,他本来坐在马上,头颈断裂,一剑平砍,连头带身子自马上栽倒。叶将军翻身上马,长剑滴血。他回头看向始料未及的突厥蛮兵。

上一秒得意洋洋的蛮子,下一秒如见修罗。

叶家军士气大振。

陈明来不及跑到他身边,叶家骑兵已重振旗鼓冲了过去。

残阳如血,旌旗猎猎。

他听见他清亮的声音:“杀。”

那天,突厥残兵,无人生还。

“我想不通。”陈明认真又好奇:“对待李朝主将,他们绝不可能疏忽。枷锁铁圈必是核对了再核对,保证你无法挣脱,任凭你武功盖世,除非断臂,逃脱不得。”

陈明想了想:“但我也听说过,削足适履。”那得多疼,把血肉生生削去,连皮带筋贴着骨,自那窄小铁环中,方求得一线生机。

战事至残酷时,也不敢相信,那么疼,他能下得去手?

似乎是非常久远的事了。叶十一都快忘记,垂低眼帘想了好半天,点点头,理所应当:“是啊,不削肉,逃不掉的。”

陈明语塞,事实如他所料,将军又不是三头六臂,除非如此,他还能有别的办法逃出生天?叶十一并非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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