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成了偏执皇帝的(18)

作者: 息霜 阅读记录

叶士秋比他先回长安,回长安后,生了一场大病。大夫说是因南疆气候潮湿,老将军沾染了瘟气。

瘟气,说来虚无缥缈的玩意儿,究竟是怎么个瘟,怎么个气。大夫之乎者也摇头晃脑,一会儿芍药一会儿甘草,又说多喝人参泡茶,他那里有根百年的上好老参,五百两卖将军府,问要不要。

气得叶老夫人这般注重仪态的诰命夫人,抄起扫帚赶他。

叶老将军却是不愿意再见大夫了,自己个儿卧床休息,养花逗鸟陪夫人闲聊,轻松是轻松,咳嗽怎么也不见消停,偶尔扯开嗓子两把老咳,咳得叶老夫人那颗操心,在胸腔里上上下下。

叶十一回来了。

两老起一大早,乘着马车去城外迎接。

叶老夫人见着他,没哭,说:“长高了。”

叶老将军把笑容沉下去,再沉下去,沉了半天,一咳嗽,全破功了,见着儿子第一句:“活着就好。”第二句:“后天是你二伯忌日。”

叶夫人动动嘴唇,欲言又止,一品诰命夫人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回家亲手烧了一顿好菜。

那天晚上,叶夫人背着叶十一,在叶老将军怀里,又哭成了泪人,仿佛还年轻时,未历经人世沉浮生老病死,不必顾忌身份地位仪态,想哭也就哭个痛快了。

老将军安慰她:“咱们十一有天官护佑的,上回中突厥埋伏都能大难不死,放心吧。”叶夫人叹气,说了句埋进心底二十多年不曾出口的真心话:“我恨,恨你们是叶家人。”

苟利国家,不避生死的叶家人。

南风馆,叶十一紧紧蜷缩,脑袋低埋进臂弯间,仿佛自欺欺人的鸵鸟,看不见,不面对,不去想,就不会反复在脑海中回荡那些画面。

李固叼着他耳肉,间或咬下去,疼得连心带肝都在颤抖着蜷缩,皇帝高傲而冰冷的语气,纵使在他略显单薄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依旧气定神闲地嘲笑:“叶家人?真以为朕不敢动你。”

仓促回头时,只瞥见李固侧首,眼底浓烈到快要溢出的恨意。叶十一茫然地,循他视线望去,触目所及一只白玉簪,寻常而已。

小鱼起身推开纸窗,天光朦胧照入室内。

东市住了不少官员,达官贵人们,该上朝了。马车车辙压过石板,骨碌碌行远。不知轿帘下哪位大人,可曾想好今日应对皇帝拷问的说辞。

小鱼定睛细瞧,喊了声:“将军。”

叶十一没反应,小鱼又说:“老将军,被抓住了。”

“什么?”神思游天外的人猝然惊醒。

北衙的押解队过来了,由远及近,押送着叶老将军和叶夫人,二老身披枷锁,手腕脚踝皆缠上铁链。北衙那帮皇帝亲兵,在叶十一眼里,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加面目可憎。

凭什么?凭什么叶家百战报君死,姓李的不仅坐享其成,还不分青红皂白,恣意妄为,想杀就杀想罚就罚?!

骑高头大马的北衙侍卫,就差握一大喇叭,把刺客叶十一窜逃的事儿,讲得全长安人都知道。那不知好歹的侍卫扯开嗓门呐喊:“叶十一,我劝你早日归案!否则令尊灵堂,要受些苦头了!”

仿佛知道他在暗处瞧一样。北衙侍卫抖擞脸上横肉,每条□□间都填塞着不知羞耻的自信,好似能当着全天下人面羞辱叶家,他就能出人头地。与远在南疆的交趾国王,不无异曲同工之处。

北衙一向盛气凌人,这番做派,人们见得多了,却是敢怒不敢言。

人可是皇帝一手培植的。和北衙作对?圣人面前嫌命长!

叶老将军咳得愈发厉害,素来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

叶十一躲在暗处,看在眼里,眼圈微红。

——“陛下他,要的是你。”陈明说。

叶夫人伸手搀扶弯下腰痛咳的丈夫,北衙恶卒横地里挡开,那帮小人凶恶地呵斥她:“回去!”

小鱼微蹙细眉,叶十一转身下楼。小鱼透过窗户再打量,摇摇晃晃的小将军露出天光下,咬着牙朝豪横的北衙侍卫道:“我是叶十一。”

那天,什么都混乱到了极点。

叶士秋嗫嚅着:“十一,你怎能伤陛下?”叶老夫人摇头,眼底更多担忧。

因为他辱我。

不能告诉任何人。

说了也不会有人信,严苛暴戾不近人情的陛下,连后宫莺莺燕燕都不曾将他长留温柔乡,怎会把一个没胸没屁股的男人强留行宫,虽然过程也毫无温情可言。

李固,更多的,是在发泄罢了。

说出来,徒惹人心烦。

北衙侍卫握着马鞭迎上来,似笑非笑:“叶小将军,请。”

这一请,没进天牢,进了深宫。

琉璃瓦连片,院墙高耸,朱红宫门犹如仪态端庄的老人,慢吞吞地挪动步子敞开道路,再大手一挥,牢牢闭合。叶十一回头,自宫门缝隙间瞥见一条延伸向长安的宫道,遥远得望不见尽头。

上一篇:奸臣他一心向死 下一篇:沉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