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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10)(18)

这正中了袭月的下怀。她黯然的眉目间很快散出一丝光亮,细小的,狡黠的。她踉跄着站起来,要夺回云裳手里的酒杯。

然后,商君白来了。

见袭月一副醉态,商君白问明了情由,那些源自袭月心中的苦,仿佛霎那都过到了他的身上,眉心一蹙,袭月的愧疚便又出来了。

哪知道商君白怅然叹过之后,竟然将方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袭月惊慌,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她几乎尖叫出声,捂住了嘴,咬得自己的唇上裂开一道道的血痕。随即,她看到两条溪水般的浓血,自商君白的眼角,一直流到下巴。蜿蜒的爬满他峻峭白皙的脸。红过袭月腮上的胭脂。散着淡淡的腥味。

从今往后,再没有那样一个男子,为她披星戴月,为她地狱人间。袭月只觉得无比的痛。周遭骤然空旷起来,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眺望,终是孤身一人。

无处依附。无可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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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如梦 文 / 语笑嫣然

小暑?如梦

如梦一直在园中修剪两棵新栽的云竹,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风吹过小池里含苞的睡莲,夹着暮色渐弥的潮湿气息。官砚笙回来,轻轻地走到她身后,手里是一只彩色的面人。

他笑嘻嘻地将手伸到她面前,她便笑了。接过面人翻来覆去地看。官砚笙问,喜欢吗?她点头。转过脸来看着他。官砚笙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涩,巨大的叹息,硬是被他逼了回去。他若无其事地携了她的手进屋去了。

第二天清早,官砚笙端着他亲自为如梦沏的雨前龙井,放在桌上的时候稍一颤抖就被溅出来的水烫到了手背,他的面部肌肉一阵猛烈抽搐,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当如梦笑盈盈地将茶水一饮而尽,官砚笙的额头已经渗出淋漓的汗。如梦踮起脚来想为他擦去,却忽然没了力气,锦帕从手里飘落,像断翅的蝶,随即,如梦的身子也沉沉地坠了下去。

看着眼前虚弱的女子,官砚笙哭了。

而如梦,却冷冷地笑开了。

立夏?悬案

前一段时间。

砚笙经常在半夜惊醒过来,睁开眼,墨一般的黑,水一般的冷。门窗都紧闭,透不进一丝明月的光。他的妻子如梦,就躺在他身边,酣睡着,鼻息均匀,嘴角还挂着隐约的笑意。她是那样美丽的女子,这杭州城,几乎没有谁能及得上。

官家与柳家原本就是世交,孩子尚未出世,就已指腹为婚。是以砚笙与如梦很小的时候,就似懂非懂地知道自己是属于对方的。

谁知,如梦在十六岁那年染病,柳老爷几乎访遍了天下的名医,不是摇头就是叹息,最有用的一句话也不过是,除非能找到失踪多年的赛华佗。然而,这世上有无数的人都想找到赛华佗此人,有传言说他十年前便已仙逝,也有人说,去年曾在长江的堤坝上目睹他救治一个偏瘫的老人。其中的真假,始终难辨。

眼看着如梦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砚笙也憔悴了不少。而柳家的人情急之下就想为女儿冲喜。官老爷在杭州城颇有威望,且一再标榜自己的一言九鼎,既然指腹为婚,这门亲事他丝毫反悔不得。再加上砚笙也极力表示,他此生非如梦不娶,最后,只得将婚期定在了两个月之后。

成亲当日的排场是盛大而华丽的。如梦顶着新娘的红盖头,眼眸低垂。砚笙酒醉也有三分醒,入到洞房,挑开喜帕的一刹竟然看见女子满面泪光。她问他,你会否一辈子都待我好?他答,决无半点辜负。

如梦才缓缓安下心来。

可是没想到,成亲之后的如梦,竟然不药而愈,不仅保住了性命,整个人也红润鲜活起来,还能帮着砚笙打理铺子。这样的奇迹,大家虽然费煞思量,但毕竟值得庆幸,于是也就没有细细追究了。

砚笙感天谢地,将如梦捧在手心里。两人始终恩爱有佳。

一晃,三载。

半个月前,在官家的后巷,有人发现一具冰凉的女尸,因为面容完好,砚笙闻讯赶来的时候,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女子竟和如梦有一张完全相同的脸。

官府在现场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这样棘手的案件,官府总是逃避加推搪,最后往往不了了之。况且,一直都没有死者的亲属前来滋事。于是,案子虽悬而未决,却很快被人们淡忘。

惟有砚笙,始终耿耿于怀。

清明?幻影

在发现尸体以前,砚笙是曾经遇见过一个和如梦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的。

第一次,在观音庙,砚笙陪着如梦到庙里上香。如梦求了一支签,庙祝在解签的时候,砚笙忽然注意到,远远地,有一个鬼祟的张望的身影。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对方闪躲不及,被他扯到衣袖的一角。当他看到她的脸,像见到了鬼魅,惊疑得倒退了两步。就这样,那女子挣脱了砚笙的手,眨眼便混入人群。

砚笙久久不能镇定下来。

第二次,是在自家的大门口。起初,砚笙以为她是如梦,从背后追过去,双手蒙上她的眼睛。那一刹,他感到怀里的女子在剧烈地颤抖,他赶紧松开手,掰过她的脸,女子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他觉得那眼神是和平日里的如梦不一样的,甚至让他猛然想起在观音庙外面的情形,他刚想开口问她,你是谁,可那女子又像上次一样挣脱了。

砚笙的背后随即传来如梦娇甜的声音,相公,你回来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去拉紧了如梦的手,像是生怕她忽然消失一样。

惊蛰?锦囊

但如梦是真的很怕自己会消失的。

消失在官家,消失在杭州城,消失在砚笙的身边。

也是在发现女尸的几个月之前,如梦照例去观音庙上香。那天,在庙门前那株千年的大槐树下,她看到一个女子双手合十,虔诚地仰头望着树冠,像是在许愿。

如梦起初并没有在意,绕过槐树往大殿走。可是,前脚跨进庙门的那个瞬间,她的脑子里有一个煞白的影象,电光火石一般闪过。她浑身一阵僵冷,犹如被什么硬生生地劈了一刀,手里的篮子掉在地上。

她慌忙地转身去看那棵槐树。下面,一个人影都没有。

回家之后,如梦竟然病了。发着烧,迷迷糊糊的,口里始终念着自己的名字,如梦,如梦。

砚笙怕她旧疾复发,赶紧派了人去找全城最好的大夫,经过诊断,并无大碍,砚笙这才放下心来。夜里睡觉的时候,他一直拉着如梦的手,像一个害怕雷电的孩子躲在自己母亲怀里那样。如梦半夜醒来,看到砚笙眉心一道浅浅的印痕,她偷偷地就落下眼泪来。

他们是彼此深爱的,她确定。

大夫最后一次上门施诊的时候,见到如梦,递给她一个红色的绣花锦囊。他说,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有个小孩说有人要他将这个交给官家的少夫人。

如梦狐疑,打开来,锦囊里是一小撮乌黑的头发,和红线一起绑成结,表示谨守承诺。如梦的眼前一片昏黑,随即失去了知觉。

惊蛰?明月

惊蛰,三年前的惊蛰。春风桃李。烟花三月。

亦是如梦同砚笙成亲的大好日子。

但她其实是忧伤的。砚笙那样信誓旦旦,任她怎么说,他都不肯打消与她成亲的念头。他说,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娶你为妻。她又何尝不想嫁给自己深爱的男子,却也是因为太爱太在乎,她一旦想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天地就变成灰蒙蒙的一片,像铺了一床泪做的帘子。

自从染病,如梦就习惯每月到庙里上香祈福,有一日她照例去到城南的观音庙,人很少,她在庙门口的那株槐树下看到一个蜷缩的身影,像是疲惫而肮脏的乞丐。她心生同情,走过去,那蜷缩的女子抬起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