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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10)(13)

还有那脂香粉嫩的女子,洛银萱,虽然换了男装,但我仍然一眼看见她。

她是我的眼中钉,心头刺。

京城的人都说,她是你的红颜知己,能为你出策略,分忧虑,你们是金童玉女,你们琴瑟和鸣。你说,我怎能不嫉妒。

我嫉妒到,甚至想要她死。

你一定不知道,你派她给柳公公送密函的时候,她遇上伏击,那便是我所为。你以为是丞相从中作梗,但其实不过就是我要杀了一个得到了我得不到的东西的女子。

如此而已。

可惜,你救了她。

但你更加不知道的是,我夺了她的密函,由寒捷交给丞相大人,讨好了丞相,而柳公公亦因此遭遇横祸,丢了项上的人头。

可是,许志轩,为什么你连恨的机会也不肯施舍我。你的骁勇善战到哪里去了?你的足智多谋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战死沙场。

寒捷他得了武状元,皇帝赐他官职,他和你的较量才刚刚有了开始的契机。你却回不来了。他们说,你死了。你在营中被人行刺。

你死了。

许志轩死了。

我忽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我自己。我想,寒捷亦是清楚的吧。京城那么小,我与许志轩的瓜葛,他多少有耳闻。他即使从来不问,但每每遇上许志轩,他的眼神总会不自在,他会牵着我的手款款走过,似一种宣示。

寒捷待我,如天上的明月,海底的珍珠。

或许,还有一种包容,包容我对他的力不从心。

我还是哭了。

许志轩。你伤我的那日,我发誓,不再为你流一滴眼泪。然,你的死讯,抽空了我最后的坚持。仿如人生就被一场灭顶的灾,尽数吞没。

我发了疯一般的找着我继续生存的意义,没有了恨,却更加没有了爱。我要的,是死了的许志轩,从来不是活着的楚寒捷。我何去何从。

但我竟然找到。

若不是无意间在京城又看到洛银萱,我不会知道,她的身份,原来就如同曾经的我。她是丞相安排在你身边的一枚暗箭,一个傀儡。她对丞相忠心不二。我听见她说,银萱是亲手将许志轩推落悬崖的,银萱对相爷忠心不二。相爷应该知道。

我伏在青黄的琉璃瓦上,在瓦片的缝隙看见洛银萱娇媚的笑意,我很想立刻杀了她。

许志轩,很讽刺对不对,你辜负我,却换来另一个女子对你的辜负。你是如何待她,她却如何待你。我应该嘲笑你,挖苦你,幸灾乐祸地看你这悲惨结局。

然,我怎么还是,哭了。

[犹恐相逢是梦中]

夜色极静,灰白色是雾气像用一些游荡的灵魂堆砌,在京城的上方缭绕。

愁云惨淡。

青衫的女子在院中踱步,心事都压在眉心。一阵风过,只觉得耳边疏凉,竟是一枚暗器狠狠的插进身后红漆的廊柱上。

谁?

女子大喝一声。

梧桐树下蓦地闪出一个人影。轻纱罩面。亦是女子。手中持着的银色的剑,剑光凛冽,带着沸腾的杀气。青衫女子心中狐疑,但来不及细想,对方的身体凌空跃起,剑光在月色中划出一道温柔的闪电,极优美,但剑气却似要逼得人窒息。

你是,慕容凌若?

青衫女子试探着问道。

她自然是凌若,这个世上没有人她更希望看到许志轩的下场。这个世上也没有人比她更想要为许志轩报仇。

她不做声。招招狠毒,招招致命。

银萱的武功是不及凌若的。甚至只能躲避,迟迟找不到一个还手的时机。眼看即将退无可退,眼看就要死在对方剑下了,银萱忽然觉得对方的身体竟像被冻结,停顿下来。

院子里不知几时又多出一人。

黑色的夜行衣。高大挺拔。

银萱被黑衣人救走。凌若毫发未伤,呆呆的伫在院子里。她脑中翻出的是一张俊朗的脸,她觉得自己仿佛嗅到了许志轩的气息,那么熟悉,温柔的将她包裹着。她甚至怀疑出手救走洛银萱的神秘人就是许志轩,她怀疑他并没有死。

但是当她回过神来,四处空荡荡的,她猛地冲出院子,在京城冷清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似在找寻着什么,可是除了更夫和醉鬼,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双腿渐软,终于瘫坐在地。

这时,有一面颀长的影子,从上而下,覆盖了她。她欣喜若狂。口中喃喃的念着,我知道你没有死,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然后她抬起头,她似真的看见了许志轩。她再也顾不得所有的伪装和坚持,扑上去,将男子狠狠的抱着。

唤,志轩,志轩。

可是,片刻之后,男子以低沉的嗓音回应她,他说,凌儿,我是寒捷。

凌若僵了。

许志轩没有死。

或者说,他诈死。因为银萱终究还是对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她是丞相救过的一名孤女,她学武练剑,都是为了有朝一日替丞相卖命。许志轩原以为自己总算得了皇帝的同意,领兵北伐,但银萱告诉他,这不过是丞相的调虎离山计,他出兵自京西,但金人却正准确由淮南南下大举进犯,而京西,亦早已机关重重,等着许志轩的军队自投罗网。而银萱的任务,则是要趁许志轩不备,对他偷袭。

丞相不疑银萱会背叛他。因为她不同于凌若。她对许志轩没有爱意。她爱的是那张铁皮的面具。是面具之下心如蛇蝎的男子。不管他的年龄如何,不管他的相貌怎样,他收留她,教她武功,给她安定,已经足够让她感激,她自己也说不上,是在什么时候突然就爱上了。

爱得死心塌地。亦步亦趋。

可是,银萱对许志轩道出事实的真相,谁都始料未及。包括银萱自己。许志轩如何待她,她是清楚的。他们之间,是朋友,是知己,但没有男女之爱。

或许,偏偏是这样,许志轩对银萱,没有顾忌,他甚至可以待她比当初待凌若更好,所谓关心则乱,大抵就是如此。

银萱此举,是为朋友,为道义,为这大宋的江山与百姓,她未必能解释得清。她只是对许志轩说,她错了。

似有万般的话语,凝于一字。

许志轩能懂。

所以,许志轩只与金人交战了一个回合,便诈死,外间只知道将军在营中被敌方的高手偷袭丧了命。却不晓得许志轩以此金蝉脱壳之计悄悄的返回京城。他要在丞相与金人里应外合谋夺大宋江山之前,找到他与金人勾搭的证据,拆穿他的阴谋。

银萱何尝不难过。要欺瞒,如同背叛,还要提心吊胆。可是因此而难过,却比看见自己心爱的人坏事做尽越陷越深要好过。

连梦境里也盼着对方有一日铅华褪尽和自己携手同老。

没有算计,没有纷争。

或许如许志轩所说,他总会明白。银萱惟有这样想。

但丞相似乎更加繁忙了。他在那座高大的宅院里,银萱只能徘徊于院墙外,她托人偷偷的送信进去,就像扔了一枚石子在地上,没有丝毫涟漪。

丞相说,必要时,自然会与他想见。

那种冷漠,可以将漫天的红晕都褪成苍白色。

是自己失去利用的价值了么?银萱想。莫非长久以来的嘘寒问暖,都是一种欺骗?莫非连感情也可以用做筹码?

银萱喃喃的念了很久,说了很多的话,似要哭了。许志轩在她身边,喝了几坛酒,有些微的醉意。他们谁也不能安慰谁。废弃的烟雨阁,残旧,凄凉。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许志轩的计划,方才有了进展。他总算没有白费。那个时候,丞相已经部署好一切,他要将他的意图传给金人,他准备了密函,密函上面写着私下会面的时间与地点。他让银萱做他的信使。但银萱却将信送给了暗处的许志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