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墨昭昭(11)
窗外是寂寞的深夜,黑暗顺理成章地笼罩着世间万物,美好的与肮脏的,在这墨色的掩盖下无从辨别。匿于其中令他自觉轻松了些,可他不知道的是,这黑暗本身一直在洞悉着这里一切。
在那墨色最深处,黑衣男子斜倚在不远处的房顶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从孔东体内取出的元丹,幽黯的双眸凝视着那蜷在被窝中的身影,驻留在了她微扬的嘴角上。
她欺骗他,背叛他,羞辱他,害他魔力大损,花了整整五百年才得以恢复。他死里逃生,过得生不如死,而她却有闲情逸致下凡渡劫,当真是逍遥快活!
狠戾的腥光在眼底划过。
趁还能笑的时候尽情笑吧,现在越欢喜,明日就越痛苦。届时她将如何承受这样的打击,又将被击垮到何种程度,他拭目以待。
***
许是因为湛泽雨在身边守着,这一觉沈昭昭睡得是格外香甜,睁开眼时,惊觉早已过了申时。
下人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将她打扮妥当,匆匆送上了花车。
“阿慕呢?”她看着空荡荡的花车问道。
“你起晚了,他们先到设宴处等你了。”湛泽雨按着她坐下,并顺势坐在了她身旁。
这个阿慕真不讲义气,本还打算将今晚的计划告诉她呢。沈昭昭埋怨着,侧眼瞄向了湛泽雨。
对方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来:“怎么了?”
她顾左右而言他道:“今晚我能喝酒了,对吧?”
“你想喝酒?”他有些意外,正经道:“年满十九,确实可以饮酒了。只是小酌怡情,贪杯伤身,莫要……”说到这儿不知为何停了下来,随即改口道:“你想喝多少便喝多少吧。”
她点点头,又问:“湛夫子,你宴后是否得闲?”未等答复,又紧接着道:“我有事同你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沉重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缓缓颔首道:“有空。”
“太好了!那戌时我在书房等你!”她笑逐颜开,开心极了。
这是湛泽雨第一次这般仔细地瞧她,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她的左脸处还有这么一个小酒窝。
花车向城中驶去,路上一个人影都没,家家户户皆门窗紧闭,寂静得可怕,凄冷的景象让沈昭昭心生寒意。
难道大家也是先到设宴处等她了吗?她缩回头,身侧的湛泽雨正在闭目养神。
有他在,不会有事的。她对自己说,他允诺过会护她一生周全的,他不会骗她的。
第五章
“爹!”一下车,沈昭昭就飞奔到沈岩跟前,炫耀似地转了一圈:“女儿这一身好看吗?”
“好看好看。”沈岩未正眼瞧她,敷衍着与湛泽雨悄悄交换了下眼神。
沈昭昭望向席间,那本该与昨日一样热热闹闹、济济一堂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透着萧索与不详。
“大家呢?”她问。
没有人回答她。
“阿慕呢?”她又问。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沈岩垂眼望着地上,置若罔闻。湛泽雨倒是瞧着她,只是他的神情未安慰到她,反而加剧了不安。
“你不是想喝酒吗?”他总算是开口了,手中多了一只凭空出现的酒杯。“喝下这杯,他们就会出现了。”他举杯递到了她眼前。
杯中的酒清澈透明,气味醇甜清正,甚是诱人。
“真的吗?”她不敢接过,凝神看着他,试图看个真切。
而他严丝合缝、密不透风,一如往常:“我何时说过假话。”
失望与恼怒在一瞬间盖过了恐惧。
“我不想喝了!”她狠狠打开他的手,酒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双腿像被定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低头一看,竟是一抹蓝色幽光擒着她的脚踝,那光似是水流般波动着,诡异得不似这人间该有的。
他明明告诉过她,他不是妖,甚至就在方才,他还在说他不会骗她,说得是那么气定神闲,信誓旦旦。
此时沈岩终于有了反应,他扶着她的肩,轻叹道:“望你能谅解为父。”
这应是她听过最恐怖的话了,即使是在被孔东追杀的时候都不曾像现在这般毛骨悚然。
“谅解什么……”她颤抖着抓住了沈岩的手:“爹,您告诉我,您要我谅解什么?”
沈岩无言以对,甩了开她,背身不再看她。
望着那决然的背影,她觉得讽刺极了:“既是为父,又何以弃女儿于不顾?”
沈岩闻言微微僵硬了一下,可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动静了。
酒杯再度出现在她眼前,完好无损,地上的碎片也都不见了,刚刚的一切像是不曾发生过一样。而那只端着酒杯的手整洁、修长,是那么的好看,那么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