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缺(560)

她把纸摊开，那是一幅画，画中人正是她，画纸已旧得画都模糊开来，却依旧能看清少年稍显生涩的落笔。

心凌把画贴在隔在二人中间的玻璃上，晏丹的双眸顿时就泛了红，伸手就贴在玻璃上，“它……你竟然……竟然还留着！”

他激动的语气里混着感动，心凌看着他，心里没来由的涌上酸涩。

这画并非她留着，而是收拾酒店杂物间的时候收拾出来的，她不记得这是哪一年她过生日，晏丹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只记得那时候晏丹家里已经中落了，他羞羞怯怯的把画递给她，告诉她，“我暂时送不了你名贵的东西，眼下我只能把我最名贵的心意……送给你。”

她当时当然是接受了，可转身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毕竟，要把「心意」送给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看着晏丹，隔着玻璃看着那张旧画，如同看着什么人间至宝一般，她不免心生恻隐。

她只爱过陈启一个人，万幸，陈启也以完整的爱与她倾心相对，所以她无法理解李璐，也无法理解晏丹。

她不知道他们的「爱而不得」为何会有如此魔力，能让人理智尽失，做出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来。

可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都能成为爱里的幸存者，完美的爱情让人向往，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完美的爱情，究竟又伤了多少人不完美的心。

他们，不过只是被迫的失败者而已。

而「被迫」让他们失败而心生怨恨的人里。难道，就没有一个是自己吗？

心凌叹了口气，把画从玻璃上拿下来，“我来，是有些话想告诉你。”

“你说。”

“关于你过去做的一切，我不会原谅你，你杀了我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血脉亲人，把我最爱的男人折磨得半死，还险些杀了我，你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

心凌抬眼看他，他目光里的情绪很奇怪，她本以为他会激动，会愤怒，哪怕会后悔。可此刻，他看着她的目光里，只有平静。

她心里涌上一丝愧意，她垂下眼，“然后还有……对不起。”

“或许你曾捧着真心站在我面前，可我真的没发现。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我不知道过去的我是否做了什么让你误会，可过去的我……

不懂情感，我不会爱，也不会被爱，如果你是因为那样的我才走到今天……我只能诚恳的说一句，对不起。”

晏丹平静的目光里涌上复杂的情感，几分诧异，几分疼痛，几分懊悔。可最终，那些情绪都被盈满了眼眶的泪代替了。

他想起她小的时候，永远那么潇洒，脸上永远带着笑，她就像是站在聚光灯中央的人，在她身旁的人，都只能抬着头仰望。

而今的她，多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理性，他在她身上看到成长的蜕变，她光芒万丈的让他睁不开眼。

倏然之间，他想到过去自己因为那些执念做的事，心里漫起愧疚。

若那时的她，丧生他的枪下，他永远也看不见如今这个光芒万丈的她。

他最初被拘捕，自然是气的，他心心念念只想出去杀了陈启，可当他知道他又中计了，在李璐没有被抓捕归案之前他都出不去，他忽然开始有了大把的时间来思考。

他把自己这一生来来回回想了个遍，最眷恋的日子，竟然是那时家道中落，常居心凌家跟着老师学设计的日子。

他不免在想，若他后来没有听李璐的话，没有那么偏激，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待在心凌旁边，如今的他们，是不是会不一样？

到了这时他才想明白，在爱里，最渴望的是陪伴。那么，为了这份渴望，就算是退而求其次，又怎么样呢？至少，他还能一直留在她身边。

晏丹不说话，心凌缓缓的收起那副画，“这画，我会好好收起来。”

我会记住，曾经那个柔柔弱弱，站在我身旁的小男孩。

纵然如今，他已然走远了。

“那么，再见。”

心凌站起来转身要走，晏丹忽然叫她，“心凌小姐！”

这一声「心凌小姐」，刺痛了简心凌的心，她回头看他，他脸上和和善善，没有丝毫的锐利，他红着眼眶看着她，“阿凡他……对你好吗？”

心凌点头，“他不叫阿凡，他叫陈启，他对我很好，我过得……很幸福。之前你看见的那些，都是假的，他疼我入骨……我很幸福。”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倏然站起身，“那么，再见。”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心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仿佛看见了记忆里那个瘦弱的小男孩，羞羞怯怯的笑着，从她的世界转身离开了。